次日清晨,桓玄刚刚起床,便接到禀报,说王绪在外求见。
桓玄大喜过望,他知道必是王绪将庾冲带来了。王绪还真是不辞劳苦,虽然姑塾距离京城不远,但是昨日赶回,一早便到来,显然是一夜未眠,连夜赶路了。这么冷的天,倒也够他们受的。
桓玄忙前往偏厅之中,命人请王绪前来。不久后,佝偻着背,头发乱糟糟的,脸色灰白的王绪被人领了进来。王绪一向注重仪表,此番做派,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好让桓玄看出他的辛苦。
“仲业,辛苦辛苦。快坐下,来人,上热茶。”桓玄大声笑道。
王绪哑着嗓子恭敬行礼道:“为王爷效劳,何谈幸苦?”
桓玄点头,问道:“庾冲来了么?”
王绪道:“幸不辱命,他就在外边等候王爷见他。”
桓玄忙道:“那还等什么?快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身材瘦削矮小的庾冲快步从外边进来,进门之后便跪下磕头,口中大声道:“在下庾冲叩见楚王。”
桓玄上前搀扶道:“为何行此大礼?快请起。”
庾冲道:“楚王挥师前来,铲除朝廷奸邪,匡扶社稷,天下无不景仰,视楚王为父母。怎能见到父母不跪拜?”
桓玄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他最近听到的阿谀奉承之言很多,但这么露骨的,公然将自己视为父母的还是第一次。这庾冲和自己差不多大,却要当自己的儿子,真是滑稽又可笑。
于此同时,桓玄心中也自鄙夷。颍川庾氏也是大晋豪族,当年庾氏以外戚身份一度大权独揽,掌控中军。其祖上庾亮曾和琅琊王氏王导分庭抗礼,庾希庾冰等人更都是强硬人物,曾和自己的阿爷都敢正面对抗,争夺权力。现如今,到了庾冲这一代,居然匍匐在自己面前如此卑微,岂不令人鄙夷唏嘘。
“快起来,不可如此。你颍川庾氏乃大晋豪族,你我平辈相交,不必如此。请坐,上茶。”桓玄淡淡道。
庾冲连连道谢,爬起身来,小脸苍白,眼眶乌青。虽是一夜奔波辛劳,但脸色明显是酒色过度所致。
坐定之后,桓玄上下打量着庾冲,庾冲坐立不安,偷眼看桓玄,又偷眼看王绪,很是紧张。
王绪咳嗽两声,起身拱手道:“王爷,请恕下官无礼。下官年纪大了,昨夜奔波,此刻头昏目眩身子发寒,疲惫之极。想暂且告退,歇息片刻。否则,恐怕顶不住了。还望王爷许可,不要见怪。”
桓玄呵呵笑道:“快去快去。仲业辛苦,身子要紧。快去客房歇息,睡到午时,起来赴宴。本王备酒席招待你。来人,请王大人去客房歇息。”
王绪忙道:“多谢王爷。”
转过头来,王绪对庾冲低声道:“庾冲,你不必紧张,好好的回答王爷的问话,不要欺骗隐瞒便可。王爷平易近人,但你能助王爷一臂之力,王爷自不会亏待你。你求我引荐,我已经尽力。剩下的事情,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庾冲起身拱手道:“多谢王翁,庾冲明白。”
王绪蹒跚而去,厅中只剩桓玄和庾冲两人,庾冲更加的局促不安。
桓玄观察了庾冲一番,突然开口问道:“庾冲,本王问你。你可知你庾氏和我桓氏父辈恩怨?为何却要来为本王效力?你
不恨我桓氏么?”
庾冲身子一震,忙起身拱手道:“楚王容禀,桓氏庾氏当年确有纷争,但此事久远,当年我年幼,并不知缘由。后来我知道了一些,才知道当年我庾氏行事不端,触犯大晋律法。伯父他们甚至还起兵而反。这绝对不应该。当年大司马对庾氏惩戒,那也非私人恩怨,而是行大晋律法而已。我岂会因为大司马执行大晋之法,而生怨恨之心?公是公,私是私,若公私不分,岂非糊涂。故而我毫无怨恨之意。”
桓玄大笑道:“不错,你很明白。当年我父乃是为了大晋而秉公行事,确非私怨。你能明白这一点,我很高兴。我听说,你乃广州刺史庾蕴之子。你父可不是大司马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