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发布厅的顶灯泛着冷白的光，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银色的折叠椅在讲台下整齐排列，投影仪幕布在墙面投下大片灰影，空气中浮动着纸张油墨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潘治平捏着会议流程表的指尖微微发颤，油墨印在虎口处洇出深色痕迹。?
“龙城书记，屏蔽信号、切断网络、关闭通道这样的做法太冒险了！”潘治平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会场激起轻微回响，西装领口的暗纹领带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这完全不符合新闻工作的惯例，记者们会抗议的！”?
刘国梁斜倚在主席台的桌沿，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桌面，“治平常委，这是重大生产安全事故的新闻发布会，不是菜市场。”他突然挺直脊背，皮鞋在瓷砖地面碾出细碎声响，“我们需要的是有序、可控的信息发布，而不是让未经核实的消息满天飞。不要遇事就想惯例，要是按照惯例，这次新闻发布会根本就不需要开了。”?
刘龙城站在一旁，面色凝重，沉吟片刻后，他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座牌都有些错位，“就按国梁说的办！老潘，去安排信号屏蔽器，通知安保组明天加强出入口管理。”?
潘治平张了张嘴，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
刘国梁望着潘治平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袋里震动的手机。当他快步穿过消防通道时，应急灯的绿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纹路。解锁手机的瞬间，屏幕冷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那人已到东川”，短信末尾的地址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
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点，发送“好”字后，将手机塞回口袋时带起的布料摩擦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缓步走回会场的途中，他对着消防栓的镜面整理领带，镜中人眼神幽深如古井，嘴角却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龙城书记，现场基本就位了。”刘国梁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要不我先带两位处长回宾馆休息吧，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呢！”?
话音未落，东川市。委办常务副主任朱和平撞开发布厅大门冲了进来，藏青色西装沾满雨渍，额发黏在苍白的额头上。他扶着会议桌气喘吁吁，公文包上的金属扣还在不停地晃荡，“报告书记，明天的会议材料都准备好了，目前已经封存，明天一早直接运到会场分发。”?
刘龙城起身拍了拍朱和平的肩膀，西装袖口扫过他湿透的衣领，“和平啊，你回来得正好。”他转向刘国梁等人，手背在身后微微攥紧，“这是省里来支援的几位处长，你陪他们到东川宾馆，先吃饭再安排房间休息。”
朱和平闻言赶紧凑过来，恭敬地跟刘国梁几人握手，主动自我介绍道，“各位领导辛苦了，我是东川市。委办的朱和平，很荣幸为领导们服务。”
在跟刘国梁握手的时候，朱和平明显能够感觉到来自对方手掌的力度，于是他也使劲地回应，像是有某种说不出的默契。
跟刘龙城告别之后，刘国梁等三人在朱和平的陪同下，快步走出了新闻发布厅，先后钻进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黑色商务车穿行在雨夜中，车窗上的雨滴被路灯染成琥珀色。刘国梁望着窗外模糊的霓虹，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只有他自己懂的节奏。后座两位处长谈论着明天的流程，声音被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东川宾馆的旋转门吞吐着凉气，朱和平小跑着为众人拉开雕花玻璃门，水晶吊灯在刘国梁的皮鞋尖上投下细碎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钻。
包房里的热菜蒸腾着白雾，省。委宣传部的两位处长已经解开领带，筷子在辣炒牛肉里翻搅出红油浪花。
“这道水煮鱼是宾馆的招牌菜，也是我们东川的特色菜，各位领导一定要好好尝尝。”朱和平殷勤地介绍着东川特色菜肴，眼角余光却始终锁定刘国梁。当看到对方轻叩桌面的小动作时，他立刻会意地说道，“几位领导慢慢吃，我去安排一下主食。”
走廊灯光昏黄如同旧照片。刘国梁一把将朱和平拉进空包房，门锁“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朱主任，天明常委都跟你说了吧？”刘国梁声音压得极低，喉结紧张地滚动。他闻到对方身上混合着雨水和烟草的气息，那氛围让人窒息，像极了特工接。头。
朱和平皱了皱眉，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都安排妥了，我派了最可靠的人盯着那个人，从他下午到东川开始，从未间断。”他掏出手机快速滑动照片，“这是目标人物今天下午的活动轨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他一直在跟人通电话。”
刘国梁盯着屏幕，瞳孔微微收缩。照片上模糊的侧脸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等会先把那两位处长送回房间，咱俩再一起过去。刚刚来的车没问题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疲惫。
朱和平点了点头，“没问题，驾驶员是自己人。”
过了几秒钟，朱和平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突然抓住刘国梁的手腕，“刘主任，有件事必须现在说。”他声音有些发颤，”下午跟踪时发现……目标人物的包里好像有录音设备，咱们得心里有数。”
刘国梁稍一停顿，很快便轻声地说道，“放心吧，我早有准备，保他一个字都录不进去。”
当两人回到包房时，省。委宣传部的两位处长正在推杯换盏，“刘大主任，怎么去这么久？这杯你得补上！”灯光下，琥珀色的酒液晃动着危险的光芒。
刘国梁脸上瞬间堆满笑容，眼角皱纹舒展开来，“实在抱歉，刚刚出去接了个紧急电话，我自罚一杯。”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喉结剧烈地滚动着，烈酒进入肠胃的瞬间，一股暖流在他身上扩散开来。
酒过三巡，两位处长有些不胜酒力，已经开始坐不稳了，而刘国梁的酒量显然在二人之上，依旧安然无恙。
朱和平见状，连忙吩咐服务员把他俩扶回房间休息，自己则带着刘国梁一起，从楼梯悄悄下了楼，顺着员工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宾馆。
两人走到宾馆后门的时候，黑色商务车已经等多时。待他们上车之后，驾驶员猛踩一脚油门，车子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