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地位,他的权利,他的学识,好像都随着职务的停止也化为乌有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陌生时代的旁观者,社会的一切变化都不再与他相关。
而且都不是他喜欢的,也不是他所需要的。
他无法坚持他自己,正如他无法再以专家的身份对古建的保护修缮提出建议,无法要求在建的建筑体现出真正的古建精髓。
这种无奈深深地嵌进他的心里,使他更为苍老,更为固执,连脾气变得很躁,动辄就爱骂人,即使对待家人也不像过去那么和气了。
摆着手指头算,他也只在1990年的国庆节,亲生女儿的婚礼上才展露过一次笑颜。
平日里对待外人更是疏远,不再与过去同事和学生联系,时时刻刻做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有时候遇到邻居,甚至得连招呼都懒得打了。
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蓝教授仿佛自己把自己给隔离了,从不接待外客。
除了每天早晨还愿意下楼去附近公园转转,其他时间,他就只在家里待着。
总之,在京城这个想来看重人情往来的城市,蓝教授显得鹤立鸡群一样的各色,不通人情。
这或许就叫做愤世嫉俗吧。
没办法,教授也是人,依然避免不了种种世俗情绪的干扰。
而对此,蓝家人也没什么好办法,唯有尽力迁就他罢了。
就比如10月8日傍晚,刚刚成为军人妻子,已经搬到了部队宿舍的蓝岚在下班之后,带着给父母织好的毛衣回到以前的家,才刚从电梯走进楼道,就听见了家里蓝教授大声斥责蓝峥声音。
“别说你就是一个小小的副处长,你就是局长也是我儿子。我让你去跟领导说一声什么了?你这给我推三阻四的!这是正经事,你身为国家干部,难道不该反应情况?你不去,你不去不但是渎职,也是不孝。我蓝家没你这样的儿子……”
蓝岚一听就知道母亲和嫂子不在家,否则父子俩是不可能拌嘴吵成这样的。
不用说,作为蓝家唯一的女儿,蓝岚既不想父亲动气,也知道哥哥承担起照料父母的辛苦,更不想声音传到邻家里惹人耻笑,她自然是从中说和的。
于是赶紧进了家门来“救火”,并拿出毛衣以让父亲试衣服为由把俩人分开,劝着气哼哼的父亲回了自己的书房。
好说歹说,全靠独生女的面子,才算把这事儿岔过去。
好在回过脸来,蓝峥这边倒不是很麻烦。
蓝岚敲门进入哥哥房里,蓝峥正在打电话。
大概是服务局一个下属给他打来的,正在为工作的事情跟他请示什么。
在整个通话的过程里,蓝峥的神情是那么沉着冷静,语气是那么从容不迫,完全没有被刚才的家庭纷争所影响。
不得不说,完全可以看出,已经三十五岁的蓝峥无论是内还是外的确是成熟了。
这还不算,等到一结束通话,蓝峥不等妹妹询问自己,反而先主动对蓝岚说,“今天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恰巧来,爸真气出个好歹来,等妈和你嫂子回来,我就没法交代了。到时候我就是咱们家的罪人了。你放心,等老头子的情绪好点,一会我就给他认错去。”
这样举动就更显出一个儿子的担当来。
如此一来,蓝岚的好奇心反而被激发起来了,她实在想不通哥哥既然态度这么平和,为什么刚才又能让父亲那么激动。
结果蓝峥把前因后果一说,这下好,蓝岚就更懂得了蓝峥的不易,就连她也觉得哥哥委屈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