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2月24日,也就是去旅游局开会后的第三天。
这天一早十点多,龚明程刚到自己的办公室没多久,都没来得及把茶泡上,天坛北门坛宫饭庄的一个“内应”打来电话跟他汇报,说张士慧正在带人往外搬东西呢。
什么古董瓷器,文玩字画,连料器盆景和硬木家具都在往外搬,门口光拉货的卡车就停了四辆130。
“内应”请龚明程赶快想辙,否则的话,弄不好那里的好东西就都要被搬空了。
他怀疑张士慧这是听命于宁卫民在转移坛宫饭庄的财产,不想老实交接。
龚明程吃惊之余,自然又急又气,他马上打电话给总务科,让总务科科长刘继业带上保卫科的人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如果情况真像“内应”所说的那样,务必要阻止张士慧的行为,而且要追究对方的法律责任。
然而,等到半小时之后,刘继业回来再次汇报,却带回来了一个让龚明程大感意外的答案。
龚明程说张士慧确实是在搬坛宫饭庄的东西,而且也确实是受到宁卫民的指使才这么做的。
可问题是,人家搬走的可都是归属宁卫民的私有物品,他们没权力阻拦啊,更别提追究人家的法律责任了。
“怎么可能呢?”龚明程不信,“私人物品?那么多的东西,都是他私人的?你跟我讲天方夜谭呢?你还不如说坛宫饭庄就是他家的呢?”
“领导,我一点可没瞎说,真的是这么回事……”
刘继业为他耐心地解释,“您不知道,想当初坛宫饭庄开第一家店的时候,区服务局和咱们天坛手里都没钱,是人家皮尔卡顿公司出的资金大头。可即使这样,这些钱用于店面装璜、设备和用品采,以及人员工资上,也就够把这个买卖启动的而已。”
“虽然说按照宁经理的意思,要办成一家博物馆一样的餐厅才能彰显宫廷菜的文化底蕴,还需要一些既有文化底蕴,又能和饮食相联系的文玩字画摆进餐厅当装饰品。可三家投资方手里根本就没什么这样的东西,而且资金也不够了。所以后来到文物商店里购买瓷器时,除了一小部分的钱是公账上出的之外。其他的瓷器,都是宁经理自己出钱购买的。”
“店里的字画,也都是宁经理的私藏。甚至店里的料器、摆件儿、硬木家具,还有几套专门烧制的瓷器,和过去老年间的食盒食簋、杯碟碗筷、仿生瓜果蔬菜的玉石,那都是宁经理的东西……”
好嘛,龚明程是越听越怒。
因为他发现,要按照刘继业的说法,这坛宫饭庄确实是成宁卫民的私有物了,合着家当全是人家的。
“行了,你到底是哪头的?你还向着他说话呢。我就问你,他说是就是啊?上次他从库房里把那些商品搬走,你说他有老园长的批条做证明,那是没辙。可现在谁给他批条?他空口无凭,你让他拿出证据来啊,你有脑子没有?就眼看着他们肆无忌惮的把东西搬走?他们要把这些东西都搬走了,那店里还剩下什么了。今天坛宫饭庄还开不开门了?”
龚明程这叫什么?
这就叫揣着明白装糊涂,要耍流氓当不认账的无赖了。
可没想到,刘继业不仅露出了委屈的神色,还立马就怼了他,让他的责骂变成了笑话。
“领导,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您猜怎么着?人家准备充足着呢。张士慧说了,当初宁经理专门为此事跟天坛园方领导班子打过招呼,才把这些东西拿来的。而且不是借,说是租给咱们的,老园长、副书记和几个副园长,人人都签了协议的。所以打这些东西搬进坛宫饭庄的那天起,就建了账册,给这些东西都拍了照片,编了号码。甚至每天都有专人负责巡查,盘点。就怕日后有些事说不清楚。张士慧还说了,宁经理手里还有这些东西的发票呢,如果咱们需要,他们可以把这些相关资料复印件给咱们,以免产生纠纷。他还说,宁经理自从出国后,一直都没收咱们租金。但既然坛宫交接时间要到了,这些钱必须一分不少从坛宫饭庄的公账上扣除呢……”
这番话一说,龚明程登时萌生了枉做小人的挫败感。
他可没想到,对方居然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一点可乘之机都没给自己留啊。
还真有不怕麻烦的,而且居然胆敢收坛宫饭庄的租金,这孙子怎么想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