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夜,你说你没有准备好,怪我心急,也许今日对你来说,确实太仓促了,对吗?”喧闹消失后,师兄才对她说话。
“但你总该告诉我,你认为什么时候合适,快醒醒,好么?”
她醒得太迟了,醒后并没有告诉他什么时候合适,她说永远不会和他成亲。她怎么能对师兄说这种话?
“她并非我夫人,我们并未成亲。我与她缘分已尽,从此再无干系。”
“陨落与飞升又有何异?不外乎都是魂归天地。”
“是我强求。为了让她回来,我与偃签了百年赌约。明日卯正,是赌约到期之时……”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赌约?傻子才会用性命做赌注,去强求另一个人的来生,去赌飘忽不定的爱意。
偏偏宁师兄就是那个傻子,他居然利用赌约做那样危险的事……
奚华从绝望中找出一丝头绪,若赌约真的成立,那么师兄绝对不会因赌约而死去。
她打定主意去找他,撑着冷冰冰的地面站起来,腿脚都麻木了。她抱着雪山浑浑噩噩地走出寝殿,去往神宫东南角那座未晞园,想找到师兄仍在神宫的证据:“我们去看看他最爱的花,他一定舍不得它。”
去年正月,她现在知道那一日已是初九了,她与宁师兄大吵一架,还把他精心照料的茉莉落在地上摔坏了。
师兄离开神宫后,奚华想把灵植重新栽好,可惜聚灵盆也摔碎了。她对着一地碎片反复施法,也没法让它复原。最后她抱着那株茉莉走遍神宫,在东南角找到草木繁盛的未晞园。
奚华把茉莉种在未晞园深处,种好之后天都黑了。当夜她还犹豫过,假如师兄回神宫找她,假如日后他问起他们的花,她要不要告诉他,她已经把花重新种下。
可惜这犹豫也多余了,这些话她都没来及说出口,如今她重新踏进未晞园,师兄已不肯再见她。
去年来园中种花,天色太暗她没有细看,这一回置身其中,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奚华努力回想,记起在崇吾山上手持相思叶做的那个梦。在那个新婚之夜,她还梦见师兄抱她去春日游园,梦中风景与眼前所见一一重叠,原来那就是未晞园。
一场好梦早已飘散,而今只剩小园香径独徘徊。[1]
她走到未晞园深处,惊讶地发现去年移栽的茉莉已经长得十分高大,葱茏枝叶之间缀满繁花。
一定是师兄来过吧?只有他最清楚如何照料他们的花。
雪山数次开口,想和她说话,依然只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
茉莉的香气让人沉醉,奚华伸手想摸摸近旁那朵花,指尖刚碰到花瓣边沿,一团薄雾自花心升腾而起,像梦境一般徐徐展开,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可见。
她看见自己独立园中,在同一株茉莉前驻足,许是悲伤过度心魂受损的缘故,画面里那个她失去肉身,变成了一滴水珠,落在茉莉花叶上。当春风拂过,小小的水珠从花叶上滚落,却被一只温柔的手掌稳稳接住。
她沿着掌心和手臂看过去,竟然看到了宁师兄!师兄似乎没有认出水珠是她,还对水珠笑了。
丁长老果然是骗她的,师兄不是好端端在这里吗?
若能掉下眼泪,奚华一定喜极而泣了,可当她张开双臂抱他,手臂却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画面全是茉莉吐出的幻影,只能看不能碰。她无法触碰幻影里的师兄,只好羡慕他掌心里的水珠,旁观水珠与他互动。
花上虚幻的画面切换极快,奚华旁观水珠努力修成人形,与师兄日渐亲近,但水珠叫他神君,他给她取了名字,叫作灵泽。
奚华心生疑惑,眼前所见不是她与师兄,准确地说不是当下的他们,是灵泽与衍苍。是谁把时间回溯到了缘起那一刻?
她曾经好奇过,但真的没想到,灵泽和衍苍是这样开始的,起始于春日游园时一场偶遇。
遗憾的是,灵泽与衍苍也未能长久。
场景切换到寂寥的水畔,奚华一下子认出来了,她在天玄宗幽陵古冢的幻境里见过,这是尚未成型的映寒仙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