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
她用力攥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心头。
贾府的男人,顶梁柱折了一根,剩下的……她不敢深想,只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而反应最为剧烈的,却是一向存在感稀薄的迎春。
她正在紫菱洲暖阁里,对着棋盘与自己手谈,闻得丫鬟司棋跌跌撞撞进来,带着哭音禀报了这个消息时,迎春执棋的手猛地一颤,那枚温润的白玉棋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棋盘上,砸乱了一角精心布置的局。
她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魂魄,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珠都忘了转动。
父亲贾赦、继母邢夫人被发配庄子的那一天,她虽也害怕惶恐,但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丝隐秘的解脱。
那个家,于她而言,并无多少温暖。
可哥哥贾琏……
纵然他平日里对自己这个妹妹也是不闻不问,鲜少关怀,可那终究是她在这世上,除了祖母之外,唯一血脉相连的正经亲人,是大房仅存的、名义上的顶梁柱。
如今,这根脆弱的、她甚至不敢过多倚靠的柱子,也轰然倒塌了。
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
迎春只是静静地坐着,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地滚落下来,顷刻间便打湿了衣襟。
那是一种深切的、近乎绝望的悲伤,为她那薄命的兄长,也为她自己那更加渺茫不可知的未来。
司棋和绣橘在一旁看着,又急又怕,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陪着掉泪。
“二姑娘……您说句话啊……”司棋带着哭腔摇晃她。
迎春这才像是恍然回神,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茫然:
“哥哥……也没了……这府里,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了……”
她猛地伏在棋盘上,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终于抑制不住地溢出,那盘未完的棋局,被她滚烫的泪水彻底浸染、模糊。
惜春、湘云等人虽与贾琏不算十分亲近,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堂(表)兄,又正值英年,遭此横祸,不免心生悲戚与物伤其类之感。
园中往日的欢声笑语,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
家学中,贾兰听得消息,书本“啪”地掉在地上。
他虽与贾琏不算亲近,但那毕竟是他的叔叔,是荣国府长房的顶梁柱。
他心中涌起一股悲凉,更有一股奋发之意,唯有自己争气,考取功名,方能支撑门庭,不辜负母亲的期望。
他默默捡起书,更加用力地诵读起来。
而其他子弟,如贾菌、贾芝等,则多是惊惧交加,窃窃私语,无心向学,学堂内一片低迷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