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摊贩关门,便利店休息,大家下班得太早,一个人都没有了。自从司徒辅来过后,大家有意无意避开他,他从人群中的独自,变为人群外的独自。
他走得太晚,灰云里的一丝阳光,懒懒落在下水道旁,落到他沉默的发丝里,他沉着头迈步。
三点钟,空气悬浮着闷沉的温和。
马路的中间,有一摊血迹。
血迹里浸着一个小孩子,他两只脚被压成肉泥,而上半身面朝天空,努力呼吸。
他低头,平静走过去。
周围没有任何人,连工厂躁动的机器声也消失殆尽,平和如郊野,宛若等待蒸发的流水。
孩子在哧呼哧呼地呼吸,肺部发出闷响,撕扯着地上的血迹。
他没有抬头,也不望一眼。
血迹变得流动,孩子的指甲也沾满血污,他肉泥的腿贴在沥青路的缝隙上,等待着蚂蚁。
他突然,停下脚步。
孩子啊孩子。他走过去,将孩子抱起,送到医院中。
第88章火水
医院充斥着消毒水的气息,弥漫在每寸角落,散放着平静与警惕。
被压到腿的孩子已经在抢救,插满了管子,当警察来到之时,孩子仍在残喘,留着一缕气息。
家属匆匆赶来,是一位灰发交杂的中年瘦弱妇女,和强壮大块的孩子舅舅
“就是你撞了我们家小武?”孩子舅舅一上来,就揪住他的脖子。
他推开对方的手侧身,没有辩解也没有理睬。路上被撞倒的孩子已经接受治疗,他可以离开。
心急如焚的中年妇女,想要进抢救室看自己的儿子一眼,见到压烂成肉泥的双腿,立马崩溃哭泣,身子靠在墙上颤抖。
尺言对这番残忍的场面毫无触动,只想到今天的晚班,一心想转身回去了。
孩子舅舅立马扯回他,“你别走!”
护士上来劝说,“先别激动,家属您这样太声了。人家只是路过的好心帮忙,还垫了治疗费呢。”
警察也上来了,扯开两人,“别闹别闹别打架,现在结果都还没出来,不要乱栽赃认定。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调查?”孩子舅舅身体颤抖,怒火冲到喉咙,快要从血盆大口里喷出,“那里连摄像头都没有,你拿什么调查?我姐姐就这么一个孩子,就这么一个男丁,不是他撞的,他为什么要送医院来!为什么还要出钱!”
沉默寡言的尺言,从毫无道理的愤怒中,平静侧身走出。他走过长廊,身后还在争吵,自己的衣领被揪变形。
电梯一响,门关上。他离开这乱作一团、不堪入目的群人。
回到宿舍,吃晚饭,又回到工作岗位。他好似忘了今天下午的经历,埋头操纵两只手,麻木地工作。
十点钟,终于下班,工友们畅聊着,行走在黑夜的路灯下。
他们纷纷谈:“好像有个小孩子,被大车撞了。下午警察都来取证了,还开了洒水车咧。”
充满年轻人的厂子很热闹,有的人去吃烧烤,有的人拖着沉重步子,迫不及待要回宿舍休息。这样的流言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传播到东边,又传播到西边,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三言两语之间。
尺言突然在人群中驻足,停在那带着一丝血迹的路上,沥青盖住深红血痂,在黑夜里迷蒙一片,看不清早上孩子分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