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到快听不清的低语萦绕在他两唇间,孩子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早就闭上双眼,身子如碎片,从车撞过来的一刻,就失去生机,只剩下躯体。
“不疼,”他喃喃,抬头望着空气,“不疼。”
孩子死了。
妻子赶来医院,看到形单影只的丈夫,只见他身体在颤抖,指甲盖都在微微颤抖。
“……”她作为一位母亲,听到孩子去世的消息后竟没有一丝难过。她看见丈夫瑟缩着身子,心中也不曾流露同样的悲怆。
她好似只听到什么东西砸碎了,或者是什么东西弄丢了一样平静。
“对不起。”
她听到丈夫低语。
“什么?”她问。
漫长的走廊上,黑暗笼罩住尽头,一盏灯恰好在两人中间,分割亮与暗。
她看到一片寂寥,丈夫仍然平静,垂着头。
“对不起。”
她想回应,想说话,可一张嘴音节就全堵在嗓子眼,此刻,她才感到悲伤突然缓缓漫上。
“对不起。”丈夫第三次说。
这次,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助和惶恐。
她想要安慰,想要看丈夫的眼睛,可尺言始终不抬头,头发将他的眼睛完全盖住。
丈夫站起来,面对灰色的长廊,突然跪下,面对粗糙的墙壁诚恳说道:“对不起。”
尺言缓缓身子,一只手放在地板,一只手靠着墙,仍旧虔诚地跪着,耳朵凑上去听。半秒后,他用额头撞墙,发出沉闷咚咚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尺言反复进行着这个动作,荒诞而怪异,他无比清晰自己在做什么,现实是什么。
恰恰是这份清晰,他愈发无助,大脑源源不断冒出碎肉和血污,耳旁的幻听难辨真假。他也快分不清了。
上天令他太过恶心。
这已经不是生活,这是地狱。
他想明白了,总算是想明白了。他是来遭罪的。他们死都解脱了。他为什么不能死,是因为他还没遭完罪,这是惩罚,来自地狱的惩罚。
一切都是假象,不对,不能这样说。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间。
这个世界,都像地球那样圆,分成两部分。尺言看了很久的墙角,窥见每一寸真实的痕迹,一半是人间,一半是地狱。他们死了,就回到人间去。
而他呢,他的惩罚太过漫长,还要等很久。他不禁想,自己上辈子犯了什么罪过,才沦落至此。
灰墙覆盖住他的面庞,灯光在发丝间乱闯,他的影子碎开了,宛若拼图。
他咚咚咚地敲墙,墙体都颤动。
“地狱、都是地狱。都是地狱,你们都是地狱。”
妻子是虚构的,孩子也是虚构的。伤口、痛楚,都是虚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