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陶欣语把陶嫣然激动的颦笑记在了心里。从改姓母亲的姓那一天开始,她的心头就担上了相依为命的责任。她已经记不起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子了,完全不记得。对父亲的寻忆,总要靠熏天的酒气,软瘫的身骨,昂贵的粉末,哄闹的牌局,以及母亲遭遇的暴怒摔打来勉强支撑。对他最后的一点记忆,就是院子里那个黑黝黝的叔叔跑进家里来嚷:嫂子,单位配电室着火了,我哥中午喝高了,在里面睡沉了火警到的时候,人已经
话音未落,母亲就失魂落魄地抱起她跑了出去,跑了好远啊。事实上,她记得父亲工作的地方离家里一点儿也不远,可是那天的路为什么那么长呢?她感到母亲就快抱不动自己了,就在自己快跌下来的时候,眼前浮现出一片焦黑的废墟,消防车还在嘀唔嘀唔地嚣响着,周围围观的人那么多,死死地挡住了母亲的眼睛,她把自己放下来,拉着自己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她仰着头,浓浓的黑烟不断在向天扩散。
母亲被一位火警拎到一边,他问了些什么,母亲就木怔怔地点着头。然后火警掀开了脚底下的草席片,她看见了几根被火灼焦的骨棒,长的长短的短,她还想再看清什么,已被母亲挡住了眼睛。
她们走的时候,人群都还没有散,他们在咿呀些什么,她都听不见。浓浓的黑烟仍旧在向天扩散,飘升到高空,扩散成淡淡的浅灰再和白云融作一片。母亲拉着她的手,说:我得让你活出个样来,你活好了,他就安息了!
她的头还是抬得高高的,横横斜斜的天线杆上,站着几只麻雀,它们一样在瞻望些什么,不知道它们看不看得见高墙外的烟囱,也在扑扑地冒着黑烟,那些烟会成群成群地远远化散掉,不像她和母亲身后的这些烟,如果没有风,不知道它们会不会上天。她听懂母亲说了什么,也记下了父亲走的这天,是蒙蒙的灰天。
那一年,她五岁,在改姓陶之前,她清楚地记得母亲叫父亲齐戴天。
安顿好母亲,赶回学校时,寝室里的人都赶着上课去了。齐烁把还上的两百块,有意错开压在台灯座底下,又在旁边留好字条谢谢我的患难真交!看样子是快打上课铃才写完最后的惊叹号!连扣笔帽的时间都没有了。陶欣语把字条端端地夹进牛津词典里,也拿了课本赶去上课了。
中午才下课,齐烁就接到钟敬涛的电话。马上到校门口,我在车上了。
不是下午吗?
钟敬涛道:我哪知道我会失眠,才到中午就醒了。
那我先回寝室换件衣服!
钟敬涛道:你哪有什么好看衣服值得换!快点马上。
齐烁拜托李丽带回课本,奔到了校门口,虽然跑得很急,也还是不耽误抱怨睡到中午起床还叫失眠!就只有催我的时候最有时间观念!
跑到车旁边顺手拉开副驾的门坐到了司机旁边。钟敬涛不满道:为什么坐前面?
齐烁道:我上次也这么坐的。
钟敬涛道:上次是我开的。
齐烁道:这次是司机叔叔开的。
话讲到一半,又蓦地下意识回头,舒心地叹口气道:还好不是那个要揍我的大叔!
安全还算有所保障,当然后半句憋在心里没敢讲。钟敬涛被戳进一口气,不言语了。本来嘛,女佣和司机就是一国的。倒是司机支支吾吾地说:小姐,您还是坐后边吧。
齐烁才别着脸开了门。钟敬涛又道:算了,就在前面吧。
老师留了期末论文,要算平时成绩,和卷面分对折。
齐烁有心替钟敬涛把题目多抄了一份,带了过来。钟敬涛眼皮都没抬一下道:干吗给我看这个,不都是你分内的事吗?自夸入学考超了分数线近两百分,处理这点事不是手到擒来?
齐烁正欲举手抗议,自个儿的肚子倒先抗议起来,起先一声动静还小,齐烁清了两下嗓子,想掩饰过去。可再一叫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刚要表演被呛到气管,就引来钟敬涛一阵爆损当我低能啊。那么没出息的声音,会是从嗓子里咳出来的吗?
话一落,司机也跟着笑了两声。齐烁只得招供道:我不是还没吃饭吗?
钟敬涛道:饿得还真快呢!不是才吃过早饭!
齐烁挑着眉撇着嘴,得理卖乖道:睡迷糊了?那是钟少爷的作息时间吧!
钟敬涛也不再接茬,只对司机说道:王府饭店!
抵达指定地,逮着钟敬涛在Gucci试鞋的空当,齐烁向钟敬涛申请要出去打包一个汉堡,还没等他同意,就窜了出去。待到啃着汉堡回来的时候,却记不清钟敬涛是在哪家店里试装了。尽管知道又会挨骂也只得电话告急了:我说你在哪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