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初柳在最后一个小包里翻出一个粉红色的拍立得和三四盒相纸,“桑姐姐前天刚火化完,她走得很平静,不痛的。她说她欠你的人情都还完了,谢谢你满足爷爷的心愿。”
她说完,双眼蒙上一层雾气,半晌,抬头望向陆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统筹说,等叔叔回来,我们可能就都不在了。”
陆桁没有回答她,只是摸了摸初柳的头,她后脑勺的两条羊角辫扎得愈发潦草,那种扎辫子时的漫不经心颇像萧以旋的手笔。
车停在护城河边,初柳紧紧拉着陆桁的胳膊,扯起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可眼角却不自觉地流下晶莹的泪。
她眼中透露出不舍,“叔叔,我们能一起拍张照片吗?”没等他回复,初柳深吸了一口气,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哭得喘不过气来,良久,她才缓缓道:“叔叔会记得初柳的,对吗?”
她这一生像一颗苦如黄连般化不开的硬糖,亲人的背叛、童年生活的困顿、孤儿院研究员的冷漠,样样是杀人刀。可那日子弹砰然落地的清脆声,像在她世界炸开一朵烟花,有人保护,有人在意,哪怕是一点点小小的善意,也能让她重新鼓起勇气活过。
陆桁点了点头。
相片的背景是河岸边的杨柳依依,没了巨膜的隔阂,能清晰地看到河对岸高楼林立,那些钢铁森林高楼大厦曾如梦魇般无情地摧毁了初柳的梦境,此刻它们只是被废弃城市的缩影,风干泛黄,即将化作一张不起眼的历史书页碾进时代的尘埃里。
萧以旋不熟练地操作着拍立得,对初柳招招手:“把眼泪擦干,笑得开心点。”
他一共拍了三张,陆桁和初柳一人一份,最后一张相纸则被打火机一把烧成灰烬,落入滚滚流动的河水中。
九号防御基地的故事结束了。
这个位面的苦痛、泪水,底层人的挣扎,高等人的傲慢,伴随着巨膜断电的那道无声爆裂,顷刻付之一炬。轰然间大楼崩塌,天空之上不再是穹顶,而是无数灵魂闪光的人们,以生命为祭,背负痛苦与骂名,为人类未来博取的一线渺茫生机。
回到快递站,陆桁点击位面结束结算。
[恭喜宿主已打通位面一:九号防御基地]
[共获得成就七个:垃圾分解者,风驰电掣,小鹿砰砰,杀人如麻,混乱善良,初级破坏者,黑暗皇帝。恭喜你,成为在该位面取得成就最多的位面公司经营者,奖励下一位面C级声望]
[声望C级:位面的各主要领导者将提前得知宿主的到来,但不会得知位面公司的具体位置及人员信息]
[声望等级提升伴随着机遇和挑战,请宿主好好把握哦~]
[位面一经宿主影响而改变命运的公民共有:178万人]
[请在其中任意选择一位公民,旁观对方的人生,并在体验完成后复制对方身上的一件物品]
系统给予了他一份十分详尽的列表,陆桁按照这些人的年龄、身份和职业逐一筛选,最后选择了一名在外区生活的小沙弥。
九号基地的和尚不是份好相与的工作,在这个人人难以自保的时代,连信仰都成了奢侈品。
小和尚名叫清雨,是被捡来那年寺庙的住持给他取的法号。说是寺庙也不尽然,毕竟只是个两进院的六栋破平房。早在九号基地建立前这些平房就早存在,保存至今已经有年头了。
最早这里挤着六户人家,后来原住户死的死跑的跑,住持带着两三个小沙弥将这进院落占了下来,条件简陋,连香客上香的火盆都是清雨从街上捡来的旧养殖场石槽。
两年后,住持死了,病死的。一场小小的感冒足以带走长期营养不良的老年人的性命。
这些小沙弥们都是黑户,临时政府不会给他们派发救济粮,最开始几人仰仗着住持的份额还能勉强过活。可后来政府越来越不济,补助金少得可怜,功德箱一天天见了底。毕竟香客们自己都自顾不暇,恨不得将菩萨啖血食肉,哪会管他们的死活。
咽气前住持指着那尊重重的泥菩萨像望着清雨,一句话都说不出。清雨懂得住持的意思,默默点了点头,算是承诺。
住持一死,寺庙顷刻散了。只剩清雨日复一日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透过防护服的眼罩,看着路上行人日渐变少,发下来的救济粮一日烂过一日,最后干脆发都不发。暴雨落下,目光所及的一切笼罩在水雾里,清雨知道,九号基地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只是变故来得比他想的还要快,在睡梦中清雨被一阵打砸的声音吵醒,这帮人将他拽了出去,扔在了院子的地上,任灼热的电离辐射炙烤他的肌肤。这些混混流氓将整个寺庙扫荡了一遍,实在没东西可搜刮,便一脚踢在那泥菩萨上。
泥菩萨碎在了地上,只剩一颗头还完整着,泥人的神情依旧那么慈悲。
痛,是彻骨的痛,高强度的辐射似将人扔进烤炉里一般,他几乎以为自己挺不过来。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了又走,在院子里摔摔打打,对他又踢又踹。清雨麻木地躺在院子中央,毫无知觉。
直到又一个清晨,他在一片打砸声中醒来,混混没搜到值钱的东西,将怒火都发泄在了院中躺着的小沙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