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就是,林砚办不到。
他见过太多饿殍,听过太多临死前的呻吟,他没法眼睁睁看着雪地里还埋着活生生喘气的人,却把兵都调去围着粥棚。
多挖一铲雪,底下不定就多活一个人呢!
可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挖人的兵不够快,管人的兵不够多。
雪还在下,人心却越来越慌,场面像一锅烧糊了的粥越搅越乱。
偏在这时是越忙越乱,后方又有一阵马蹄踏雪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名亲兵骑马奔到房梁下,勒住马,扬起一张挂着霜的脸,向林砚大声禀告——
“大人!长公主殿下的车队来了!”
接着就见面前的廷尉大人身子猛地一震,闻声转头,他目力相当惊人,哪怕隔着纷飞的雪花,也一眼瞥到了那影影绰绰的一队人马。
但听到长公主傅沅的名字,林砚心里却不知为何也跟着猛地一跳。
总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悬着,落不到实处,说不清是在想着什么,扑通扑通撞得他心慌意乱。
林砚赶紧晃晃脑袋,打断了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思绪,然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快步穿过推搡的人群,朝人马来处走去。
风雪中,长公主傅沅骑在一匹白马上,肩头和斗篷上积了一层雪。
她身后跟着约几十名披甲骑兵,马蹄踏得雪泥飞溅,除了几辆辎重车,偏偏还有一辆青布篷的马车停在一起。
风卷着雪沫子只往人脖子里钻,林砚垂着脑袋,下意识避开了马车的方向,视线只盯着自己沾满雪泥的靴尖。
他走到傅沅马前几步站定,抱拳躬身,雪花落在他低垂的颈后,轻轻融化,洇开一小片水痕,顺着紧绷的颈线悄然滑落。
“臣林砚,参见殿下。”
傅沅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粥棚和挖掘的队伍,又低头看向面前的年轻人,眼里难得带了点无奈,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颈子弯得这样低,脊背却挺得这样直。
这孩子,分明是不肯按照方略走,把所有力气都用在救人上了,这才把自己逼到了这般狼狈又固执的境地。
这一拜,是为这长陵
而拜呢!
傅沅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静默的马车,目光停留了一瞬,想起车里那个倔得如出一辙的绒丫头,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牵。
难怪他俩凑一对呢,都是九头牛拉不回的倔驴性子,倒真是天造地设。
目光又落回面前的青年人身上,紧接着便听得长公主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林砚,后悔了?”
林砚没想到傅沅会问他这样的话,身体一僵,这才缓缓抬起头。
傅沅看着他,带着长辈看晚辈的目光,目光沉沉落在林砚脸上。
“后悔没先弹压乱民,再慢慢挖人?”
然后就看着面前的小子立刻摇头,声音带着股一往无前的义无反顾。
“是我能力不够,没能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