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娘子…慢、慢些也…来得及……”
他气若游丝地劝,声音被颠簸得七零八落,可苏绒没应声,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无声地攥成了发白的拳头。
张不易见状喉头一哽,也只得把剩下的话全咽了回去,一时间觉得车厢里的空气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冻人。
直到马车终于冲到了京军大营的辕门外。
望见校场上的一匹匹战马,拉车的马匹喷着粗重的白气,不安地踏着蹄子。
车帘被一只冻得微红的手猛地掀开,苏绒像只灵巧的雀儿,一下子就跳下了车,落地时只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微微晃了一下便站稳了。
风雪立刻卷着雪粒子扑了她一身,但少女没去拍雪,只是抬手将兜帽又往下压了压,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紧抿的唇线。
辕门内,此刻黑压压一片。
京军已经整整齐齐列好了队,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长矛尖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闪着冷光。
战马喷着团团白气,蹄子不安地刨着其下的冻土,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就在这片校场的最前面,一匹格外高大的黑色骏马上,端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砚。
他披着厚重的玄色大氅,肩甲上已积了一层薄雪。甲胄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男人微微垂着头,似乎在听身旁副将最后的禀报,手指熟练地控着缰绳,身子在风雪中挺得笔直,像一杆插进冻土里的标枪,一动不动。
苏绒的心,在看到他的时候猛地揪了一下,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可紧接着一股更难受的滋味就顶到了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冰冰凉凉的空气,不再管身后正扶着车辕干呕的张不易,径直迈开步子,不管不顾地就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雪地湿滑,靴子踩进雪里咯吱咯吱响着。
她走得并不快,风雪卷起少女的斗篷下摆,苏绒却像感觉不到寒冷,眸子里映着漫天风雪,却只牢牢锁着那个马背上的人。
马蹄声、铠甲摩擦声、低沉的传令声…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成了背景。
直到苏绒走到离校场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林砚才似有所觉地缓缓抬起了头。
视线穿透纷扬的雪幕,越过层层叠叠的士兵落在了她身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带起一丝拿她没办法的无奈。
然后一点没犹豫,先是对身旁的副将低声交代了什么,接着猛地一拉手中的缰绳。
那匹大黑马立刻就懂了,前蹄一扬,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紧接着便调转
马头,朝着辕门这边小跑过来。
沉重的马蹄踏在冻土上,士兵们惊奇地注视着他们的统帅突然离队,朝着辕门外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奔去,队列中泛起一丝几不可闻的骚动,又迅速被风雪压下。
林砚策马很快来到苏绒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勒住缰绳。马喘着粗气,不安地踏着蹄子,溅起点点雪沫子。
男人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头盔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表情,但那紧紧闭着的嘴唇和绷的紧紧的下巴,清清楚楚地告诉面前的苏绒——
他心里定也喧嚣着,只是和她一样不知如何说起。
苏绒在他的注视下也停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