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里水波微荡,药香夹着一种温温的甜气,碗边边上搭着一小截鸟尾尖尖。
沈啾啾的好奇心被瞬间勾起,用鸟喙蹭蹭裴度的脸颊打了招呼,然后扑棱着翅膀飞过去,稳稳落在碗沿上,尾羽垂在桌面上轻轻晃动,伸长脖子探头往碗里看。
碗里正浸着一团被棉布轻轻裹住的小巧身影。
因为身体被棉布裹着浸在水里,沈溪年歪着脑袋左看右看,绕着碗走了一圈,才勉强辨认出来碗里的小鸟是什么品种。
好像是一只绣眼鸟。
这小家伙露出来的额顶与背羽是细腻的橄榄绿,腹羽被裹着看不清但应当不是深色,眉眼间绕了一圈细密的白绒毛,这会儿都湿哒哒的贴着脑门,更衬得那双黑眼珠又圆又清亮。
碗里的小绣眼鸟当然看到了旁边蹦跶来蹦跶去的沈啾啾,它倒是很想坐起来,但因为被棉布包着,在琥珀色的药汤里蛄蛹了几下,生无可恋地贴着碗内壁缓缓滑了下去。
几片薄如蝉翼的百部根片漂在药汤表面,淡黄的药香散开,闻起来倒是很清淡,应当被加了很多水煮过。
把沈啾啾给看乐了。
白色的蓬松毛团子在碗旁边欠兮兮地一趴,对着小绣眼鸟就是此起彼伏的一阵啾啾啾啾。
裴度并没有说是故意拜访,只说是头次来书院的先生,随便走走,恰巧看到了这草庐,觉得雅致非常,便想来拜访草庐主人,交谈一二。
至少看表面,两人都是温文的读书人,先拱手行礼,寒暄几句,而后便在石桌边落座。
裴度的目光落在那碗汤水间,看出沈啾啾的好奇,问柳承:“柳先生,这小鸟可是受了伤?”
柳承的衣着和沈溪年从前在原文里看到的一样,身上穿着洗到泛白的衣裳,衣襟袖口却又很是讲究地绣了柳枝。
——这样的习惯大多出自大家族,隋子明的许多衣服便是来自北疆的云纹,大开大合,自带苍茫潇洒。
裴国公府从前也是有的,只不过裴度不喜欢,之后便没再用过。
柳承也看到了裴度带来的小鸟团子,闻言笑道:“它身上染了鸟虱,背上的羽毛被它啄秃了一片。若任它自己去抓啄,只会伤得更厉害。”
他拿了旁边的汤匙轻轻搅动水面,舀了药汤均匀淋到绣眼鸟的背部:“百部性温,药效柔和,再多加些水,泡着会好转更快些。”
柳承说话的调子很缓。
沈啾啾扭头看了男人一眼,直觉这个人的温吞和裴度对外表现的温和并不一样,而且——
沈啾啾跳到桌边,仰头仔细看了柳承好一会儿。
小鸟怎么觉着,这人看上去那么眼熟呢?
似乎在哪见过。
沈啾啾瞅了柳承好一会儿,目光直勾勾的,看得柳承都没办法忽视这样的眼神。
柳承说话的声音卡壳了一瞬,低头看鸟。
沈啾啾大大方方地回看他。
柳承轻笑了下:“谢先生的鸟儿机敏伶俐,憨态可掬,看起来也……很是面熟。”
裴度挑眉:“哦?柳先生见过啾啾?”
“它叫啾啾?真是个可爱又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