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城顺坡下驴,“如今父皇久病卧床已经一年有余,却迟迟无诏明言储君人选,如今昭贵妃日日侍疾在侧,父皇那么宠爱她,病危之际若有诏令,我担心,不知能否遵循圣心本意啊。”
江寄雪闻言,立刻面露不忿之色,“储君关乎国本,乃是国之大事,岂可儿戏?殿下贤德之名朝野皆知,昭贵妃怎能以私人亲疏远近妄加干涉立储之事!此举当把社稷至于何处?”
对于江寄雪的表现,君临城很满意很高兴,高兴得都有点忘形了,问道,“那灵玑少君认为江山社稷应交托于谁最合适呢?”
江寄雪心里冷笑,表面上却是一副认真诚恳的样子,“家父在世时曾说过,当今诸皇子中,七殿下君临州虽聪慧过人却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十五殿下君临境为人阴沉又出身低微不通政事,唯有大殿下德才兼备政绩贤能又有爱民之心堪为人君,寄雪常受父亲教导,深以为然。”
早些年,在决定选君临境做江寄雪徒弟的时候,江大海的确评价过皇帝的这三个皇子,不过他的的原话是,“七殿下君临州空有些小聪明,看着精明伶俐但性子随了昭贵妃,阴柔奸狡心胸狭隘,以后必定不会是个从流纳谏的明君,臣子面对他只会战战兢兢,不敢直言,又怎么会有建树呢?”
然后又说君临境,“十五殿下君临境出身低微少人教导对政局事务都太生疏,于人情政务一窍不通,虽然看起来阴沉有城府,但他这样的出身一旦得势必定阴狠乖僻,社稷之君需要胸怀广大,目光长远,他显然不是块为君的好材料,你只在御术上指点他即可,如果他有别的心思,不要理会。”
而对君临城的评价是,“大皇子贤德之名远播,满口仁义道德却并没有把百姓放在眼里,只会沉浸在穆家为他制造的虚假的颂声里,表面温和儒雅,实则轻狂自大,志大才疏又好大喜功,只会做些表面看着光鲜但于百姓无益的事,唉……没一个好苗,都没我这两个儿子好,博学多闻机敏持重,办事妥帖又沉稳又果决……”
当时江墨行和江寄雪被江大海带着亲爹滤镜一通猛夸,兄弟俩都红着脸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
不过君临城当然没机会知道江大海的原话,他听了江寄雪夸赞自己的话,顿时又安心不少,觉得江寄雪已经被自己十拿九稳地收到麾下,就有点拿腔拿调起来。
毕竟作为君主要恩威并施嘛,他那套帝王心术还是要用一用的,“连山府君能有这样通透的见识,还能教导出来你这样的儿子,不愧是我大邺干臣!倘若父皇身有不测,遗诏有异,还望灵玑少君能随本殿匡正社稷,扶正君位,如今西策府新上任的神照府君已经言明,若到非常之时,会襄助本殿,今又得灵玑少君此言,大事可成!到时候以北庭府为首,我们三府同进退。”
不是东圣府为首吗?画完的饼还能收回去?
江寄雪义正言辞地道,“大殿下本就是众望所归,如有宵小之辈霍乱朝纲,以私利窃国,匡正社稷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
话说到这里,这场谈话双方想要达成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两人又客套两句,便一前一后回了宴厅-
西府的乔迁宴结束后,江寄雪和君临境一起坐上回东府的马车。
宽大豪华的马车里,师徒二人并排坐在一起,江寄雪把头倚在君临境肩头,脸色苍白,神色疲惫地瞌着眼。
君临境知道他最近内伤未愈,所以特别容易累,抱着他虚弱的身体,让江寄雪横躺在他臂弯里问道,“困了吗?怎么累成这样?”
江寄雪把脸埋在他胳膊间,道,“这世上最累的事,就是跟讨厌的人装朋友。”
君临境一手捏着他后颈揉了揉,江寄雪眉头舒展开,看样子被他揉得很舒服,“君临城已经在拉拢东西二府,看来他坐不住了,或许是最近京城太动荡,让他看到了机会,我觉得,他大概没耐心等着老皇帝自己闭眼,就已经做好子承父位的准备了。”
君临境问,“那我应该做什么?”
江寄雪懒懒地掀开眼,“你什么都不用做,这个时候,尽量让所有人都忽视掉你,就是你最该做的事。”-
就在乔迁宴结束后当晚,邺都城竟然下了一夜大雪,原本已经有入春迹象的天气又冷了下来。
鹅毛一样大的雪片寂寂无声地下了一整夜,雪越积越厚,外面安静极了,君临境抱着江寄雪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早起推窗一看,一股狂风裹着雪粒迎面吹来,他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君临境精神一震,开心地转身走到床边,扑上去抱住江寄雪想要叫醒他,“师尊快醒醒,下雪啦。”
可江寄雪太困了,闭着眼睛根本不想醒,君临境用被子把正在熟睡着的江寄雪一卷,直接连人带被子抱起来走到窗边。
冷风一吹,江寄雪瞬间清醒过来,他一缕发丝垂在寝被外面,被寒风吹起,面色被屋里热气熏得暖洋洋的,睁眼朝窗外看了一眼,果然也面露喜色,隔着被子轻轻推了推君临境,“放我下来。”
君临境没听他的,抱着他来到月洞窗外的露台,把江寄雪放在栏杆上。
轻盈柔软的雪片还在纷纷狂舞般落下,从绿野阁三层往外看出去,远处的楼阁高塔覆着一层白,细雪被风吹得烟雾一样弥漫在整座邺都城上空,一早起来看到这样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
江寄雪睫毛上沾着两片雪花,呆呆望着远处,君临境低头在他眼睛上亲了一口,“就是有点冷,开心吗?”
江寄雪点点头,把目光从远处拉回来,抬眼看向君临境,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仰目光下移,示意君临境吻他,两人冰凉的嘴唇贴在一起,瞬间被彼此口鼻间的温热的鼻息暖热。
他们接了一个绵长而甜蜜的吻。
江寄雪把头枕在君临境肩上,细细喘了一会儿,突然道,“君临境,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