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滨尼乡村俱乐部的高尔夫场地里,希之杰一直在监听赫拉与范知恒的对话。
当然,如前所述,那其实是赫拉事先做好的、迷惑希之杰的AI“作品”。
希之杰听到的内容,既有赫拉介绍发现和诱捕机器人艾达的简单过程,也有范知恒带来的硅谷AI市场最新时讯。
当赫拉提出,自己有位从事艺术工作的远房表妹,希望安排她与范知恒相亲时,希之杰就关掉了监听程序,不再浪费自己宝贵的精力,在这种尘世间最庸俗无聊的事上。
希之杰心道:钱锺书说得真没错,做媒和做母亲,是女人的两个基本欲望,连赫拉这样的精干又冷血的得力下属,也不能避免。
希之杰回头,看了眼在球童指导下笨拙挥杆的闻慧。
对自己颇想尝一口新鲜滋味的女人,在达到目的前,希之杰是不会露出内心那种对于女性整体的矮化的。
他藏起自己的鄙夷,糊出一张温和与自衿的假面,来到闻慧跟前。
“抱歉啊,我一直在电话上,”希之杰看着闻慧,目光有些黯然,“我刚刚得知,那天和你一起被我们面试的穆克什,就那个印度小伙子,疑似抑郁症复发,自杀了。我在安排员工去他家探望一下。闻小姐,你知道这个事吗?”
闻慧眼睫一垂:“希总,其实,我今早就接到他妹妹的报讯了。”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难道,你怕我联想到,我们智隐拒绝投穆克什的公司,可能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希之杰拿捏着语气的分寸,没有丝毫责备,倒像是为他自己的后悔在做注脚。
伪君子……闻慧暗暗骂道,眼神佯作局促与慌乱。
希之杰忙柔声解释:“你别误会,小闻,我不是怪你,我是怪我自己。唉……”
资本大佬面色惆怅,沐浴着斜阳,往果岭方向走。
倘使他继续陷入沉默,那就是一个光影上佳、氛围满分的长镜头画面。
但,自诩一切尽在掌握的人类成功男性,怎么能不继续输出呢。
希之杰叹口气,对跟上来的闻慧道:“小闻啊,我为什么忽然之间触动那么大,是因为,穆克什,唔,还有你,你们这些年轻人,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的自己。”
闻慧缓步前行,盯着两人的影子在修剪精致的草坪上移动,心想:来了来了,开始诉说卑微痛苦的往事,引发女人的同情,来拉近距离。
希之杰把脑袋仰成四十五度角,望着东海岸上空起飞或降落的民航客机,用回忆的口吻说道:“2025年,我还是大学里的青年教师,教西方哲学史。那一年,英伟达在华盛顿开了GPU技术大会,被称为重塑全球科技与工业版图的元年。当时,我觉得很滑稽,人类世界有了能支持十万颗GPU的AI超级工厂,几大国都有数量可观的国家级AI超级计算中心,却容不下真正能解决人类自身理性问题的学科——文史哲。就在黄仁勋被赞誉为构建智能世界底层结构的英雄的第二天,我们大学召开教师大会,要关停四成的文科专业。”
闻慧维持着小心求教的姿态,问道:“希总,那年我正在准备高考,你说的裁撤大学文科专业的事,不只你们学校在做吧?我记得,是全社会的风潮,国内外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