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相算卦卖药之类的文生意安安静静也就罢了,变戏法杂耍唱戏之类的武生意可是需要锣鼓喧天大声吆喝的,隔了一条街的行人都能听到热闹。
江明熙心脏就提了起来。
迎面走来一个推着烧饼车的小贩,一脸垂头丧气,江明熙连忙问:“小哥,你怎么回来了,庙会结束了吗?”
“没结束,但是也开不下去了。最近治安不好,王家满城缉凶,各位大人就说要加税。上午那会儿,我还没开张,治安局就来加收治安费,今天一天,这局那局就来了三趟,收了我三次费。”
小贩满脸愁苦,“今天街上都是大兵,人心惶惶的,也没多少人逛庙会,我这赚的还没赔的多。”
江明熙沉默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来两枚铜元,“给我个烧饼。”
“好嘞。”小贩脸上挤出了一个笑模样,却没多少热气,一双眼睛木木呆呆的,他麻利地用草纸包出来了两个烧饼。
江明熙又问:“卖药的老黄头还在不在?”
小贩叹了口气,枯井般的眼睛里似乎有水光一闪而逝,“老黄头交不起治安费,兵长扣了他的摊子,我走之前,老黄头还在跪着求兵长开恩。”
他咬了咬牙,似恐惧,又似自我鼓劲般小声嘀咕道:“再熬几天,只要抓到那个杀了张老爷的女匪,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江明熙望着小贩弓着腰拉车的蹒跚背影,心中有股气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出口。
是她的错吗?因为她杀了张楠?
上辈子,庙会如常举办,没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税,小贩应当卖光了最后一个烧饼,老黄头也早就收摊回家,自然不必下跪哀求。
也是在同一天,小丫鬟沈明明遍体鳞伤躺在床上,沈小姐以命相逼,才请来了一个看牲畜的蒙古大夫。大夫检查完她的身体,惊讶的说她内脏没事,只是断了右臂和三根肋骨,还能活。
“你倒是命硬。”那个半吊子大夫叹了口气,仿佛洞察到了她此后一生的命运般悲悯地开口道:“有时候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后来的岁月里,被张楠抓着头发撞墙时,被卖入青楼时,被人当面骂下九流的贱种时,饿到吃雪充饥时,发着烧孤身躺在乱葬岗里时……江明熙无数次想死。
可是她又无数次地熬了下来。
她自己都说不清,活下去的动力是什么。
她也没有很想活。但是死了的话,又很不甘心,仿佛自己认输了似的。
于是,江明熙无数次的对自己说,熬一熬,忍一忍,以后会好的。
只要遇到一个好官。
只要少交点税。
只要不打仗了。
只要不生病。
只要她再努力一点找个新工作。
只要……
就像卖烧饼的小贩,江明熙也曾经用那么多个“只要”来催眠自己。
那些个“只要”里,有实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