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水芝失足一事传出宫外,听闻裴相当夜便病来如山倒,次日没有上朝,只递了一封请罪折子,言及教女无方以至裴氏欺君,无颜再为大兴首辅,请求告老还乡。
皇帝压下了那封折子,还命人回话,说:“裴相为国尽瘁,怎可因裴氏失德而牵连老父?且裴氏侍奉禁中多年,曾孕嘉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听闻她失足,整夜未眠,很是痛惜,已下令依旧以贵妃之礼厚葬。还请怕裴相爱惜身体,早日上朝。”
不可谓不是一对明良相得的君臣。
可就在口谕送达相府的几日。
宣庆二十三年,三月十五。
御史中丞高昶之同所有御史一道签了一份谏言,上疏首辅积年恶行,当朝念诵,举朝哗然。
皇帝勃然大怒,当朝下令彻查。
宫城内外,风云涌动,暗潮乍现。
上朝的百官低头垂目,战战兢兢,向来载歌载舞的高妃宫中早早歇了烛火,舟湖传不出一丝琴瑟之声。
宫人们往来的步履都匆忙了
许多。
唯独在这飞云卫落于内皇城的署区,小小屋舍中,太子同楼大人还有几个暗卫好似不知寒暑地同进同出了几日。
一切岁月都飘不进积年累月的账册之中,一切喧哗也吹不进巍然不动的屏风里。
无论皇城内外如何风云变幻,这里都一成不变。
沈持意一直担心楼大人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可这人在查账之时确实十分专心,住在东宫却也只是单纯地住着,沈持意并没有察觉什么怪异之举。
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但这人每日都换衣裳——换的还都是他在江南买的衣裳。
太子殿下一开始还能应对得游刃有余,到了后面几日,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为好。
楼大人反而会主动问他:“殿下觉得臣今日这件衣袍如何?”
殿下快撑不住了。
好在第五日,他们终于把皇帝要的东西处置妥当,只差让楼轻霜誊抄一遍,便可以上奏御前。
楼轻霜誊抄的笔锋一顿,看向纸页上的数额,问:“此数是殿下算得的?”
沈持意探头一看,正是对烟州这几年应该有的税银总数的估量。
而根据这个数额往前推,烟州早在宣庆十二年便已经开始欺骗朝廷,瞒报税银——足足十年之久!
一开始瞒报的数额不算多,后来不着痕迹地逐渐贪漏更多,直至今年彻底因羌南军情的意外而藏不住。
楼轻霜下江南几个月,能查到近两三年来的线索,已是楼大人再往前所需时间和精力众多,并非是拿着密旨下江南几个月就能查出来的。
可沈持意这边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十分笃定,也难怪连小楼大人都要问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