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齐齐转了身,刘嫲嫲手里刚收好了袁簇送的那护臂没放,渟云见得果真是张太夫人,一时窘的满面通红,尴尬道:“等等等等。”
说罢转身回到床前,慌乱套了外衫鞋袜,仓促要喊辛夷进来帮手打理鬓发,开口瞬间又想起张太夫人已在屋里,竟没个人通传,必是两个做长辈的特意交代,就不知为着何事。
她呆立原地片刻,顾不得其他,只学旧日随手挽了独髻,捡桌上挑灯用的银戳子别着。
衡量一切勉强落了个妥当,渟云合眼长呼了口气往外,人到门口时,看张太夫人已将那幅“红丝悬砚折蟾桂”拿在了手里,正拆上头系绳。
阻止已是不及,顷刻间也想不到有什么能阻止的理由,她老她幼,她强她弱,她高她低,何况那画也算不得要紧,当年“狼狈”已经东窗事发,个中经过,张太夫人巨细皆知。
道家又讲无为无隐,看就看吧。
渟云脚下稍顿,续寻常迈步往前,行至近处微福身道:“张祖母安好。”话里且有微微喘息,是方才急切还没消尽。
张太夫人绕开最后一圈系绳,拆下递与一旁刘嫲嫲拿着,自个儿轻缓打开画轴,纸上是明月絮絮凝冷露,红丝细细折清霜。
对比书案纸上的花叶,一正一灵,一直一逸,有水火之别,实难叫人相信竟是出自一人之手。
张太夫人托着画转身些许,还如旧时慈和笑道:“这个是何时画的,我没见过。”
“闲时偶得。”渟云略颔首,刻意答的含糊。
袁娘娘来那天仅说是自个儿传话给宋隽,陶姝也只说了是她代为传话,并没说是“借画之由”,这画后来又是从谢承处绕回来的。
由着牵扯众多,能一句代过,自是代过的好,想来张家祖母也并不是非要追问来龙去脉。
比起这个,张太夫人多年未至,一朝进门如入无人之境,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渟云不欲费神瞎猜,张口要问,张太夫人先道:“我来寻个东西,先上你谢祖母处找过了,那老货倒还识趣,这么些年没偷了抢了你的。
是个翠玉挂鹤的项圈,可记得?该在你这的吧。”说话间把那画再原样卷起,顺手递给了刘嫲嫲示意依旧拿绳子系上。
渟云话吞在喉间,听得张太夫人是问这东西,喜的差点呛住,若单是来取个东西,那简直是祖师显灵了。
记得记得,岂止记得,这些年圣人信道,年年礼祭天贶节。
圣人要祭,谢府里当然也得祭,六月一开初,大小物件就被翻到院里晾晒承阳,其态度之虔诚比观子里众师傅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故渟云院里也不得消停,丫鬟婆子抄家似的往外倒腾,别的就罢了,粗手粗脚点无妨,珠宝首饰最是要紧。
尤其不能对着烈日猛晒,且要小心翼翼的取出,吹一阵子风,能水洗的水洗,不能水洗的用豆面淘澄,再拿锦帕擦了,涂些油脂润养晾过方能放回盒子收纳。
本月之前,她的首饰不多,贵重的也没几件,独那个项圈,回回拿出来都要被丹桂说道好久。
整块的上好翡翠取了圈,赤金敲的薄片雕云纹裹边,又白肉黑籽和田玉雕的一对儿双鹤,说是价值千金不为过。
更要紧是每次渟云都忍不住奇怪,当年自个儿明明得了两个项圈,一个就这值钱的,一个是盈袖送的,长啥样不记得了,反正肯定不咋值钱。
偏崔娘娘把那不值钱的收走了,这值钱的倒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