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看他,都以为他是什么通天之木,以为他能掀翻了大陈的天,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根早都烂了。
他活不动了。
太后的手臂搀扶过来的时候,他便顺着太后的力道倒下去。
那双清明而老辣的眼眸染上了一层白翳,那火热的血渐渐冷下去,原先能掀上整个大别山的人,现在连动都动不得了。
太后眼里满是摇晃的泪,她看着他的脸,试图让他重新坐起来。
“我带你走。”
她咬着牙,声线都变得颤抖:“我带你走,外面有军医。”
廖寒商说不出话,只在喉管中冒出些许气音。
他说不出来,但太后的话却越来越多。
“廖寒商,你不能死在这里。”
太后抱着他,语无伦次的说:“你还没坐上皇位,当年宣和帝怎么欺负你我的事儿你都忘了吗?你还没掀翻他的坟呢,你就要这样死了,你窝囊不窝囊?”
恨的人风生水起,爱的人死伤遍地,廖寒商,你从西洲走过来,你背着那么多的遗憾,怎么就走不动了?
太后越说,声线越尖戾,似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血肉挖开一半,把她的命灌进去给他:“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死了谁还服我?你是要我连着你一块死吗?你不是要拥护我吗?这么多年的筹谋,你要死在这,什么都没有了!”
她都想好了要给他留一席位置,她都琢磨好了如何引他入长安,如何让他光明正大的出入皇城,甚至还打算挑一个好日子,带他一起去宣和帝的皇陵转一圈,让宣和帝那个死东西看看!可她什么都没做,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
老天爷薄待她,大陈薄待她!就连廖寒商,也要薄待她。
他不讲道理的从西洲过来,把她的一切砸的稀巴烂,当她以为他们即将好起来,即将走向另一个篇章,他却突然要抛下她走了。
这么大一个烂摊子都砸在她脑袋上,他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
王八蛋,王八蛋!怎么能说死就死啊!
当时帐篷中已然一片大乱,只剩下一半的烛火照着一群厮杀在一起的人,人群各自负伤,太后哭着扑过来,跪在廖寒商旁边,像是个疯子一样尖叫。
而这时候,廖寒商终于开了口。
“不要哭。”
他说:“我始终记得,见你第一
次。”
太后泪崩当场。
她也记得见他的第一次,少年将军,梅花树下舞剑,而再一睁眼,他已濒临死亡。
他怎么忍心抛下她死?
廖寒商用最后一只残存的手握着太后的手,声线艰涩、一字一顿的说:“孩子不知道,不要怪她。”
这是廖寒商留给太后的最后一句话。
混乱之中不知道谁将另一只火柱也给灭了,四周只剩下了几点火烛,这些火烛还攀烧上了帐篷,半明半暗之中,烟雾与燥热突卷而来,尖叫与怒吼蔓延在此,恍若人间炼狱。
而在这一刻,永安看见母后抱着廖寒商的尸首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