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灰太狼所能用以为安慰的最重要的方式,就是倾听了。他也明白,自己没有经历过喜羊羊所经历的那种苦痛,也就绝对没有办法真正感同身受。然而有些时候,确有必要之时,他也会说一两句安慰的话,比如“都过去了,这些都过去了”之类的。
而每一次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淡蓝色少年的脸上都会露出一种特别的表情。勉强来形容的话,那是一种很虚弱,甚至可以说很脆弱的微笑,饱含着无奈。而灰太狼则从来没有真正明白过这笑容的含义。
直到现在。
——那是在命运面前,终究完全认输和放弃之后的笑容。
一个多月以前,四月廿五。
喜羊羊猛地睁开眼睛,一片朦胧的白色便映入眼帘。但许久没见过光亮的双眼被明晃晃的光刺得不得不再度闭上。好一会,才又一次半眯着睁开来。
「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喜羊羊头脑一片茫然。记忆的碎片一时还没有拼接起来,由此而来的未知带给他无尽的恐惧,让他差一点尖叫出声——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沙哑,只发出了细若蚊蝇的微声。
但这一声显然还是被听到了,门外霎时响起了渐近的脚步声。而也就在这时,记忆终究组合了回来,印象里的上一个清晰的画面是自己立在山中古堡生命祭坛之前,手握匕首,比在自己的右腕上。下一刻,便毫无印象了,只记得隐隐约约听到些灰太狼的说话声和守护者的说话声,以及,再往后,数声轰然巨响。
「所以说,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已经坐起身的喜羊羊环视四周,现在,已然清醒之后,认出这里于他而言便没有什么难度了——羊村医务室,「这么说来,自己是被救了回来。那……灰太狼呢?」
刚想出声叫灰太狼的名字,就见房门被一把推开,黑灰色的大叔一下子冲了进来。看到已然苏醒的自己,他愣了一下,接着便马上扑了过来,直接给自己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他怀中的少年则抿起一抹微笑——或者更确切地说,苦笑。自己和灰太狼都没有事,都活着回到了青青草原,可是,可是……
她却回不来了。
但喜羊羊也明白,这其实已经是可能的最好的结局了。千年之前的往事早已把命运注定,如今的情形,可以说已是自己、灰太狼、守护者共同与命运抗争的结果了,哪还能奢求更多呢?微不可闻地叹声气,他也伸出双臂,环抱在灰太狼的身侧……
两人这样抱着了好一会才分开。灰太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刚刚看你醒了太激动了,其实有些事需要给你解释一下的。当时在你在那个……祭坛的时候,我也就在附近。你晕过去之后古堡里的机关启动了,古堡整个坍塌了,把你、我、和那守护者都埋在了里面。你们村长第二天早上赶了过来把我们救了出来,守护者已经死了,你我当时都昏迷着,被他们带回了羊村,你大约昏睡了半个月,而我也只是昨天才刚刚醒过来。”
“嗯。”喜羊羊默然地点了点头。所以说,即使是守护者放所谓的“密谋录音”也没能真的把灰太狼大叔赶走啊。而既如此,那古堡的自动机制启动自我毁灭试图把自己和灰太狼一起埋在里面也就完全是可以预料的了。
“你父母五天前从古堡回到了羊村,他们对于在古堡那里的事情印象都不大清晰,但是隐约记得是守护者主动放了他们。”灰太狼继续道。
“我知道。”少年只是点了点头。
灰太狼抿了抿唇,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犹犹豫豫:“嗯……还有……美羊羊,失踪了。就在你我出发去古堡的第二天,她留下一张纸条说也要去山中古堡,之后就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她……”
“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喜羊羊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冷静,但灰太狼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眼中是强忍着泪的。灰太狼一皱眉,显然是惊讶于喜羊羊所说的话,但看着少年这副神色,到嘴边的问题又咽了下去,嘴无声地张张合合好几次,才终于起身,向喜羊羊伸出手来:“我带你去那边的房间吧。既然已经醒了,也没必要待在这病床上了。慢羊羊和你的伙伴们都还在学校里,我待会叫他们来看你。”
“好。”淡蓝色少年仿若有些虚弱般地微微一笑,拽着灰太狼的手站起身来。由灰太狼搀扶着,他缓步离开了这间病房。
然而,一个想法此时已然跃入了脑中,甩也甩不掉了:命运,真的是可以抗争的吗?如今的结果,到底是和命运抗争的结果,还是不过是命运的另一个把戏?
古堡坍塌之前,那段半昏迷的状态中唯一听清的一句话此时也骤然浮现于脑海,那是守护者说出的最后的话语:
「命运,谁都不会放过,谁也,都不能敌过啊!」
五月初十。
黎明时分,初升的太阳渐渐将阳光洒满大地,把草原也罩在一片金黄之中。颗颗繁星仍躲在晨曦与几片稀稀落落的染红的云朵之后一闪一闪地闪亮着,那弯已有大半被点亮的上弦月在晶蓝色的背景里也隐约可见。
这样一幅和谐的画卷之中,唯一不协调的,就是一个蓝白相间的火箭——而这火箭,让整个场景就像将近十一年前的那个黎明一样。
那个智羊羊和丽羊羊离开地球出发去月球的黎明。
事实上,这幅画面真的不仅仅是与十一年前看起来一样,它所展现的内容,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仅有的不同,或许是大家都年长了十一岁,以及慢羊羊这次并不在场,取而代之的,是灰太狼。
喜羊羊默然地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父母把各种包裹搬上飞船。他当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一开始就知道。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抗议起来。
毕竟,从自己醒来到现在,只过了半个月啊!自龙年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的父母,只能在一起半个月,他们就又要离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