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灰太狼挣扎的样子,少年抿起一抹微笑,却有几分苦涩,眸里水光潋滟中,更是满满的不舍。但却只是一瞬,下一刹,那丝丝水光便被急急地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或许可以叫做冷酷,但大概更适合称作空空洞洞。
淡蓝色的他转过了身。
灰太狼心中的不安则愈发地强烈,更加卖力地想挣脱束缚,以至于手脚在石柱和铁链上皆磨出了血痕。殷红的血浸染着,顺着石柱的表面借虹吸而上,把整根石柱都染成了鲜红,在飘逸的火光之中,或明或暗,显出既妖艳而又悲伤的美。
“喜羊羊!喜羊羊!”唇中不受控制地涌出喊叫声,凄凉、悲戚、绝望。
少年却连步伐都没有哪怕缓一点,仍是踏着某种幽远的鼓点,庄重而坚定。远处是一座五层的祭坛,各层东南西北四面皆立着恢弘而狰狞的上古神兽塑像,它们的脚下,都燃着烈火。祭坛顶端,燃烧着冰蓝色火焰的烈酒自无限远的血红色天边如瀑布般降下。火焰却在烈酒触及祭坛的瞬间熄灭,再也不留踪迹,只余下清甜透亮的液体自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个方向淙淙而下,酒的清亮与四周的浑浊形成了再不能更鲜明的对比。
少年已立在了祭坛顶端。
“喜羊羊!喜羊羊!”灰太狼已然声嘶力竭,激烈的情感泉涌而出,让他满脸泪水,声音颤抖,“喜儿!!!”
少年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转回了头。他又笑了,像是三个月前,上一次来古堡时,在血火祭坛顶端他的笑,至为复杂,却又至为单纯。轻声念出了“灰太狼大叔”这个名字,他便又转回身去,匕首比在腕上,斜斜拉开。成串鲜红的血珠落在无色的酒里,把潺潺流下的清液也变为了殷红。
“不!!!”
猛然惊醒,梦中最后余在灰太狼眼前的影像,是少年那抹笑,带着满满不甘的笑,以及守护者自始至终从未变化过的嘲讽神色,都让人那么如入冰窖般感到严寒。好半天才终于从那使人恐惧的画面中走出,灰太狼轻轻坐起。在无边的绝对黑暗之中,便只有他自己的眼眸发出的幽幽绿光。
他叹了口气。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中午的时候,他又为什么要赶自己走?
而这个梦,又是要预示什么?
又至正午,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灰太狼便是一抹苦笑,抬眼看向了缓缓打开的牢门、正端着食物走进来的喜羊羊、以及紧抿着唇的守护者。待牢门完全合闭,喜羊羊便把手中那盘吃食推到了灰太狼眼前,低着头不带语气地说了一句:“你的午饭。”之后便找了一个最远的角落坐下,继续低着头,掩藏着神情。
灰太狼默默地看着少年的这一系列动作,最终却也只能轻叹口气,抓起餐具,勉强开始吃。不知为何,今天的吃食里有点奇怪的味道,但灰太狼本来不佳的心情也让他对这点味道的问题没有过于在意,只是继续食不知味着。
许久的寂静,直到灰太狼终究再也忍受不了这等沉默,他才开口,柔和地道:“你……你还记得吗?那次,在那片林中空地,你带着烹饪课的作业来找我,想要让我也尝尝你的成果……还记得吗?”
沉默,少年仍是把头深埋在他自己的臂弯里。
“你当时特别兴奋——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第二天才间接地知道原来是晚上要和美羊羊一起看流星雨,记得吗?”提到美羊羊的名字时,喜羊羊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抖了抖,但灰太狼没能注意到,“我当时只以为你是因为烹饪课以及和我分享你做的饭菜才那么高兴的,所以我也不好拒绝。实话说,你做的饭菜不能算多么好吃的,但我也没想那么多。看到你开心,看到你愿意与我一起分享,我就也特别高兴。所以那些食物,吃起来便如山珍海味一般美味……”灰太狼脸上挂起了一弯笑意,只是不知那是怀旧的笑,还是苦涩的笑,还是其他什么类型的笑容,“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少年仍没有答话。
“你还记得那方林中空地的样子吗?四周的林荫,芳草、鲜花,还有那座天然喷泉和它折射出的一道道彩虹,美轮美奂。哦对,还有我们传递信号的烟花,也是特别特别漂亮。我有时候……”
“别提这些事了。”少年猛然打断了他,而声音则不住地颤抖着。
灰太狼停住了。他只是轻叹一口气,之后便死死地抿起了唇。半晌,突然起身,走到少年身边坐下:“我知道你都还记得……”看少年仍旧深深地低着头,终究说了下去,“从你我分开到现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愿意告诉我吗?”
过去了半晌,少年才突然抬起了头,看向灰太狼,但只不过一瞬便又把头埋回了臂弯。可只这一瞬,灰太狼便看到了少年脸上的神情。苦涩、带着满满不舍的水光潋滟的双眸、以及随之压下并取代那份不舍的冷酷的空洞,正和昨夜梦中所见到的少年脸上的神色一模一样,完完全全一模一样。一时心中情感翻涌,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少年也一言不发,于是整个牢房只得再度沉入死寂。
不过这次的寂静也没能维持多久,灰太狼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想要起身却随即跌倒在地。勉强倚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啊,疼,疼……”
少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除却全身剧烈的颤抖以外。
灰太狼在剧痛中转过头来,看向无动于衷的少年,难以置信的神情顿时浮上面庞:“是……是毒……你在饭里……下了……下了毒……”
少年仍旧没有说话,全身的颤抖却明显更加剧烈了。
在剧痛和一声声越来越凄厉的痛苦惨叫之中,灰太狼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全身也越来越感觉无力。逐渐地,已经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只余下无边无垠的暗雾和难以忍受的疼痛。万箭穿心的疼,仿佛要把他撕碎的疼。但现在,却连疼痛都渐渐感觉不到了,逐渐、逐渐,滑入无边无际的无知觉的黑暗……
听着身旁人尖锐惨叫声的喜羊羊只觉得那声音像是有人在拿一把刻刀,于他的心上,一划一划、一道一道,尖锐地刻着繁复的图案一般,无法形容的痛楚。余光扫过,灰色的他脸色愈渐苍白。不必说,他现在真的希望自己是正在**的他,而不是坐在旁边,亲手造就了这无法忍受的痛苦却还不得不无动于衷的自己。
一声尖锐的惨叫,又一声,又一声。
惨叫声却渐渐弱了下去——灰色的他已经没有气力再对所经受的痛苦做出任何回应了。伴随着的,则是他的脸色也更加苍白了。事实上,少年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毫无血色起来,但他却也同时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鲜红的唇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令人恐惧——直到他终于把下唇咬破,鲜血顺着惨白的下颚滑下去,滴在纯白的羊毛上。他大口喘着粗气,而粗重的喘气声当下也愈来愈急促,愈来愈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