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怎么是你……”他的慌乱从他竟忘却教养,没有用古风语而是用标准语说出此句便可得见。
对面那狼脸色阴沉,但他事先便知晓他此时将见到的羊是他,因此还是少几分惊愕:“何以不能为吾?”正是后世喜羊羊和灰太狼将在那卷轴上见到的那种文字,古风语。而他眸中的悲哀,是真真确确的。
僵持了好一会,那狼终究将手中剑放在地上,轻叹一口气:“吾守吾诺言,不与汝战。”转身便向狼族阵内回走,却突然眼前一黑,向前扑倒在地。背上,赫然一支箭矗立着。
乾羊羊一时竟是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待他终于反应过来,便是急急转头,毫不顾形象地怒吼着:“你们,是谁放的箭?!是谁?!”
无人敢于回应。狼族这边众人也是一时呆愣,半晌方回过神来,便见几只狼急急冲出来,把已昏迷的那狼给拽回阵中。之后便听众狼高声怒吼:“为坤太狼大将军报仇!”一齐杀出。
浑身充斥着愤怒的乾羊羊看那漫天冲来的灰黑,牙关一紧:“给我上啊!”
血色漫天。
累累尸骨之上,执掌着命运的苍天漠然地看着。天何言哉?天何言哉!推动命运的脚步,何需天之言哉!
此役之前二十年,尚有如画之青山绿水的青青草原。
正如千年以后的小羊们和小灰灰,狼羊之间的敌意在孩子身上表现是不明显的,也因此,如果条件适当,他们之间是可能产生友谊的。
这也正是我们的两个主人公——乾羊羊和坤太狼的情形。当时,还只有十几岁的他们正在丛林中开心地玩耍着,跑着。
乾羊羊突然停了下来。坤太狼回过头,看好友脸上的犹豫神色,一种不安油然而生:“乾羊羊,怎么了……?”
“坤太狼……”乾羊羊开口了,神色莫名,“吾此来,实是寻汝告别。”用上这古风语,使得这句话显得不寻常的严肃。
“你,你要走?”坤太狼一时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吾家长辈已知吾汝为友。”仍是那莫名的语气。
坤太狼却是被这话吓了一大跳。这时代,总归和千年以后不一样。千年以后,小灰灰和小羊们可以明着做好朋友,无论慢羊羊或是灰太狼,他们最初或许都有些犹疑,但最后也都接受了。可是这个时代却是一个属于贵族和荣誉至上的年代,而且,和任何年代一样,当然也是狼羊势不两立的年代,此二者加起来,便可知道,这个时代,绝不容忍狼羊之间的任何友谊,哪怕只是无知孩童。
“吾父母昨已斥责于吾,”乾羊羊低着头,继续说着,“其将携吾离去此地,只待明日黎明。”
坤太狼一时说不出话来,喉头有些哽咽,泪亦已在眼眶里打转。他伸出手来,拉住了好友的手,也换上了严肃的语气:“既如此,虽君与吾将隔千里,但君吾仍为永生永世之好友!吾承诺于汝,永不与汝为敌,永不伤害汝!”
乾羊羊抬起头来,已有两道泪痕在脸上滑过:“吾,吾……亦承诺如此于汝。”
一羊一狼紧紧相拥着,就像千年以后,在那古堡之中,那抹淡蓝与那抹深灰一般。
坤太狼自昏迷中醒转,眼前已不是血火沙场,而是幽幽密林,鸟鸣清脆。仿佛之前和乾羊羊在阵前对峙,转身被暗箭射中一事,从未发生过,而只是旖旎迷梦一般。他揉揉眼,身体还有些虚弱,费力地坐了起来。
身旁,他最信赖的副手,凤太狼,正身着绘着凤凰与狼牙图案的战衣,立身待命。坤太狼故作镇定地清清嗓子,威严地问道:“此地何处?之前发生何事?”
“禀告大将军,”凤太狼微一鞠躬,“此地去青青草原已远,乃一方林地。前者将军出阵迎敌,中暗箭而倒,而后吾军败于羊族,退至此地。吾等亦将将军安置于此,现将士已筑城围墙,以备御敌,静候将军之命。”
「如此说来,之前的事,并不是梦……」坤太狼突然全无预示地拍案而起,全不像个箭伤还未完全痊愈之人,并充满恨意地怒吼道:“乾羊羊!!!”眼前却是泪水横流,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从未见过大将军如此样的凤太狼霎时被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不知该说或做些什么。直到坤太狼注意到了气氛的诡异,看向凤太狼,才有些尴尬地扯出个笑容:“汝可退下。告众将士吾已醒转,令其固守岗位,待吾之后命令。”
凤太狼退出去了。坤太狼则是立时卸下了所有威严样,一下子跌坐在床上,继续任凭泪不受控制地流淌。这二十年来,经历了许许多多,他其实早已当回望过去那段友谊时感到可笑了。二十年,完全足够改变一个人的想法,让他不再相信许多,也让他新相信了许多。
可二十年,难以改变一个人的情。就算再怎么对那段友谊感到可笑,他也无法忘记那几年的欢乐往事,更无法忘却,别离的那一天,他们的诺言。那可能是他这一生,在做出时最为庄重的承诺了。
如今呢?
二十年,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情。可如果想法已变,再有一件适当之事,那情感,也可以很脆弱。它的炽烈不会消灭,可是炽烈的爱和炽烈的恨,本不过一体两面罢了。
拭去泪水,表情阴沉可怖,坤太狼起身,默然走出几步:“凤太狼。”
凤太狼此时业已把消息通报完毕,听闻召唤,随即赶回,在坤太狼面前深一鞠躬:“大将军有何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