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丧礼
祭奠用的白花圈从首都殡仪馆的过道上一直排到灵堂的门口,穿着深色制服的执事研墨奉笔,请来礼祭的人在签名簿上写下名字。在已经签下的名字里面,不乏南京政府里有名有号的官员。绕过写字桌走进四四方方的灵堂,只见长长的挽联挂满四壁,正中央则悬挂着一幅吕鹏穿军礼服、佩梅花肩章的照片——那是他去年升上校时拍的,谁想到竟成了遗像。
“一上香——”礼赞生唱道。
李鹤林握着线香朝灵位鞠躬,然后插于香炉,烟雾便一直向上升,缠绕住上方写着“赤胆忠心”的匾额。那是保密局局长对属下行动处长三十四载人生的浓缩概括。
李鹤林又看了一眼吕鹏的遗像,真是坚毅干练的一张脸啊,又是大好年华,怎么就能栽在一个已经掀不起多大波澜的共党手上?
十年前,吕鹏入学黄埔十六期,他是教员,那时就知道,这个行动课目成绩优异的年轻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性格执拗不善变通,一旦钻了牛角尖是旁人怎么拽都拽不出来的。
你看,这不就一脑门钻进去了吗?自己一直在说,要紧的谍报是从一线战场来的,反谍工作也不要搞成后方这些猫捉老鼠却被老鼠反绊一跤的把戏。
跪在灵台旁边的是吕鹏甚少提及的妻子,李鹤林觉得自己可能都从未见过她。她肿着一双眼睛答谢来致祭的来宾,抬头看到李鹤林的时候却认了出来。
“你是李教官吗?”
李鹤林微微有些惊讶,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应下,才知道是在军校的毕业典礼之后,曾经短暂地见过已经嫁给吕鹏好几年的那位发妻。他心下唏嘘,安慰了两句,然后问:“下葬的地址选了吗?”
“毛局长安排在灵谷寺,还有保密局的其他几个兄弟。”
“毛局长有心了。”
“李教官。”
吕鹏夫人并没有送客的意思,而是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吕鹏这次行动,怎么会变成这个,我想不通,可涉及到泄密,我也不知道该跟什么人说……”
“吕夫人信任我,愿意同我说,是有什么疑问的吗?”
李鹤林问道,但是心里却仍是不解,她为什么不找他丈夫在保密局的同事领导?
“现在的定性是,他的这次行动失败是因为出现了泄密,导致中了匪谍的埋伏。”
李鹤林点头道:“他手下有一个行动人员挟持了国防部的一名科长,现在不知所踪,但因为之后还在路边开枪打死了一个警察,所以现在保密局和警察厅都在通缉他,相信不日就能逮捕归案。”
“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这个行动不仅仅是只有保密局的内部人知道。”
吕鹏夫人盯着李鹤林的眼睛,“他在黄埔有个关系好的师弟,叫任少白的,现在是否在国防部就职?”
李鹤林一下便明白,她为什么要将疑问同自己说了。
“在他行动之前,曾经同任少白见过,二人在山东路的‘老正兴’吃饭。因此我想知道,那位任先生,是否也在泄密嫌疑人的名单当中?”
灵堂里面还有其他来祭奠的人等待着,李鹤林和吕鹏夫人又简短地说了几句后便走出了灵堂,往宾客的休息室去了。
沈彤吊着一只胳膊坐在角落,她是早些时候从医院过来的,因为头一次被卷进这样的行动,沈父已经同李鹤林大吵了一架,要求女儿离开国防部,不要再干这种危险的工作了。
于是现在,还是李鹤林第一次从当事人口中听到事发的那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