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文让心知肚明,自己的痛处早就千锤百炼出新的结痂,倒也能不动感情地配合:“我与任兄同病相怜。”
任少白轻叹一声,又问:“那阿莽兄弟呢?”
“我?”
阿莽下意识说道,“我就是跟着兰姐——”
“行了。”
兰幼因再次打断,“是去搞暗杀,又不是介绍相亲,哪来这么多问题?”
众人立刻收了声,几人彼此间的等级、威信瞬间有了定位。任少白虽然还没触及到自己真正想知道的真相,但是一步一步来,总能接近答案。
过了一会儿,还是生性开朗的阿莽最先开口,问道:“所以我们真的要动手了?国际法庭都判不了的冈村宁次,就由我们几个解决了?”
这话听上去简直像在开玩笑,可是说话的人却是语气认真、神情真挚,似乎在他看来,暗杀冈村宁次和暗杀一个军统出身的特务并无多大分别。何况,就像是他刚刚被打断没有说完的话,他总是跟着兰幼因的。
而尹文让呢,则继续打量着任少白。他好奇的是,兰幼因明明前一天还态度鲜明地反对他的“疯狂”想法,怎么今天就也站在了疯狂的同一边?难道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人让她改变了想法?不对,这背后原因绝对不仅仅是想把他拖上同一条船,以避免被告发。
但是任少白,却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不再否认自己想去暗杀冈村宁次的心思——他不相信上海的军事法庭,不相信在初审时接了个电话就突然宣布只审不判的法官庭长,最不相信,那个现在一门心思打内仗、真正不顾士兵百姓死活的所谓总统。
按照彭永成所说,更值得投资的计划是利用冈村宁次被释放一事打舆论战,然而这种事向来都是谁先说话,谁占先机的。《新民晚报》的那篇稿子看似是揭露,但是李鹤林却像准备充分一般,即刻就召开记者会,一番话术之后,再由几家主要报纸辟个谣、主导风向,这件事很快就能过去。
毕竟,一个有着完整应对体系的中央政府,要想控制舆情,是最容易不过的事。
任少白没有打算再跟彭永成讨论下去,即便是给长江以北的上级发密电,一来一回总还要时间,他未必就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纪律在看他来,到底还是抵不过自我。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被重新粘合起来的图纸,就是他当着兰幼因面撕掉的手绘玄武湖五洲地图。
“刚刚兰科长说得对,暗杀这事,也不过是唯手熟尔。”
这当然是个疯狂的计划,但绝不是异想天开的计划。
由于不能引人注目,国防部对冈村宁次安全屋的安保工作其实做得很低调。换句话说,就是绝对不是密不透风的程度。当年孙凤鸣刺杀汪精卫,那个条件,可比现在这个要森严多了。
要不是孙凤鸣的枪法还差一点,没击中要害部位,导致汪精卫又拖延了好几年才死于败血症,那必会是一起青史留名的成功刺杀。
照相馆内的几个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但是目光相碰,又最终集中在了兰幼因的脸上。
“梁洲秋菊从中秋开到重阳,但是冈村宁次未必在南京久留,小文不日也要再去济南,我们大概只有一次机会。”
兰幼因沉声说着,“不,是一枪的机会。”
几人一怔。
言下之意,谁去当这个狙击手?
这是一个关键问题。
真正的狙击手是需要每天练习射击的,而任少白自从从军校毕业,就很少去靶场了。他想兰幼因当时杀杨开植估计也在于一个出其不意,而且不是说,要没有那种扩张型子弹的加成,杨开植当场也死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