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幼因却不跟他客套,直接就抛出自己的结论:“总台收集到全国各地分台的情报,经过筛查对比,发现其中有几条可能跟韩圭璋的转移路线有关。”
“是吗?”
李鹤林来了兴趣,稍稍向前倾了身子。
“我们接到西北边区拦截到陕甘宁匪区的几次发报,根据重复的数字密码,破译出了两个关键动词,继而推导出其中一条电报内容是,木匠将前往棉花地。我又要来了之前几个月的监听内容,认为棉花地指的是共军第一野战军。而木匠这个代号只有最近才出现,因此很可能指的是韩圭璋。”
“这么说,韩圭璋要回西北。”
李鹤林道,听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就像他的表情,也看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这个全新的推测。
“很有可能。”
这回是沈彤接着回答,“他是最熟悉西北战局的人,匪军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现成的高级参谋!”
李鹤林思忖片刻,又看向兰幼因:“听措辞,像是这个木匠还没有出发?”
“是。往来电文中还有一些其他的代号指代不同的地点,应该就是他转移路线上的各站。”
兰幼因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李鹤林身后墙壁上挂着的地图,抬起手,在空气中指出一个方向,“绕过国统区,很可能是先去大连,然后取道胶东,最终到达西北匪区。”
“我们之前都被误导了!”
沈彤紧跟道,“这同韩圭璋从国防部出逃的方法几乎如出一辙,都是先让我们误以为A,然后再用B从我们眼下消失,但人根本不可能凭空消失,都是偷梁换柱的把戏。”
李鹤林还是那副看不出赞同与否的表情,也不做评价,而是转向任少白:“你的调查结果如何?”
没有人知道,任少白现在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不能露出破绽,任少白告诉自己。面对笃定自己猜测的兰幼因,他还是有优势的,因为他目前的调查是遵循李鹤林本人的意志,这是他最大的掩护。
于是,任少白稳了稳心神,娓娓开口:“我们之前曾经有过共识,就是韩圭璋的出逃是临时起意,那么对于共党来说,也是措手不及。所以我倾向认为,他们的动作没有那么快,而煽动外国使馆抗议就是他们争取时间的方法。上午老师您提出,过去几天我们都在严查出城,对进城的人员反倒没有怎么注意,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追踪的方向——协助韩圭璋逃跑的共党此时才鱼目混珠进入首都,再趁我们面临外交压力、放松检查之际离开。”
一时间,办公室里没有人说话。
李鹤林笑了,他看了看任少白,又看了看兰幼因,道:“都是偷梁换柱,但现在你们这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到底哪个是梁哪个是柱?”
任少白还没来及说话,兰幼因抢先一步,道:“第二种推测听上去像那么回事,但其实毫无意义。”
她直直地看向任少白,一点没有退让的意思,“你的意思,就是我们并不改变现在的调查思路和方法,一切照旧,直到外交部的压力越来越大,但韩圭璋却始终抓不到。”
“不会抓不到。”
任少白说着,把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放在李鹤林的面前,竟然是一期《良友·电影专刊》,“今年初的报道,一个加拿大的纪录片摄制组要来包括上海、南京、北平在内的多个城市拍摄。但我跟外交部确认过,这个项目在批准以后,在上个月收到新消息,说是考虑到华北的铁路交通有多处被共党切断,他们不会再来了。然而,下关火车站方面却说,他们在昨天见过一队从上海来的外国人,自称是纪录片摄制组,其中还有几个中国向导和翻译。老师,这完全符合您的设想,他们雇人临时伪装成这个纪录片摄制组,等离开时,再混一个韩圭璋进去,就可以顺利出城了。”
任少白说完,李鹤林尚未表态,兰幼因却再度开口:“拿一本电影杂志当情报来源,不觉得太儿戏了吗?任科长——哦不,任秘书的想象力依旧这么丰富,最善于无中生有。”
这下,即便是李鹤林也无法无视她话里话外的火药味了,并且对人不对事,针对的就是任少白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