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林一脸严肃地看警察厅密送的弹道轨迹分析:死者近距离正面中枪,且子弹有非寻常结构……
也是因为杨开植的死,原本置身事外的保密局也被牵扯了进来——首都在开重要军事会议,竟然有一队共党特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保密局是膨胀了还是不想干了?
前一日在见任少白时还抱着点隔岸观火心态的吕鹏坐不住了,明明是国防部的人让韩圭璋从眼皮子底下溜了,现在竟然想把责任推卸到他们身上?但是,吕鹏还是决定下场,跟二厅和保安局一起追查韩圭璋及其共党同伙的下落,不是为了较劲或自证,而是因为被杀的杨开植,曾是招募他进军统的领路人。
至此,一个专门通缉韩圭璋的临时调查小组正式成立,组成部分有:保安事务局统辖的警察和保安队伍,掌情报的国防部第二厅和保密局。只要韩圭璋没有上天遁地之术,便出不了这座南京城。
所以韩圭璋此时在哪儿呢?
一天前,在任少白去扯冷气机组的缆线之前,他还给兴业银行的襄理办公室去了一个电话,说自己有一张定期存单快到期了,但是人现在去不了柜台。
电话那头的人便说可以派业务员去他家里取单据和私印。
这是他和彭永成的备用方案,如果要在原本约定的时间之外见面,便这样联系。
而见面的地点,则是任少白外祖家在西家大塘的那片出租房里。
毗邻古台城,西家大塘其实算是玄武湖的一角,传说明太祖朱元璋建都的时候,把玄武湖划拉了一块到城墙内。后来在万历年间,一个叫胥自修的举人看中了这个地方,在这里栽荷种菊,形成了吸引游人的景点,被称作“胥家大塘”。但是由于南京人讲话快又发音不讲究,到了国民党元老叶楚伧编《首都志》的时候,就记作了“西家大塘”。
任少白的外公就是在《首都志》出版的前几年,决定投资首都的房地产事业的。根据《首都计划》划分的新住宅区,很多有门路的人都在高云岭傅厚岗一带买地皮盖房子,但是任少白的外公却把目光放在了西家大塘周围。
盖的房子也不像使馆区里那些洋派的小楼,而是朴素的连栋平房,租给从外地来的新首都人。十几岁从绍兴老家来南京上学的任少白,也曾在那些房子里的某一户里住过,还跟一个后来去上海拍电影的女明星做过邻居——当然不是上官云珠,不然他是打算吹一辈子的。
而现在,也是在那些已经演化出地道南京方言的老住客里,藏了一个韩圭璋。
“这里很安全,周围的居民都是我们家熟人,我说你是新来的租客,没有人会起疑。”
任少白安置韩圭璋的屋子还留着上一任租客的东西,基本的生活能够应付几天,他在头天晚上嘱咐道,“但现在国防部的人在找你,你最好不要出去。东边第一户的巧姨每天会给你送饭菜,她从小是跟着我妈的,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肯定不会往外说。”
彭永成在接到消息后,便也来到了西家大塘。他没有怪任少白先折后奏,因为他也同意,如果在事后组织营救的话,遇到的阻力会更大。然而到了第二天,因为杨开植的死,想要让韩圭璋在严密的围捕中离开南京,就另当别论了。
“你确定杨开植不是你的人杀的?”
再次见到彭永成时,任少白的语气变得急躁。
“按你所说,他是昨天入夜时分死的,那时候我们的行动都还没开始计划。”
任少白不确定,他是不是把“我们”两个字咬得比其他字更重。但是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于是低头摘下眼镜,揉着鼻梁以掩饰尴尬。
彭永成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我昨天说过,关于韩军长的转移,下面就交给我,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彭永成想,以国防部的架势,除了要追捕韩圭璋,肯定也会进行一番内查,此时任少白如果再有动作恐怕有暴露的风险。然而,他的话落在任少白的耳里,却又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