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说……那什么,我记得你!之前有一天在食堂,你替一厅的兰科长讲话,狠狠讽刺了那个背后议论人短长的男的,特别过瘾,女侠风采!”
“女侠谈不上啦,就是实在听不下去而已……”
任少白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个来回,暗自笑了一下,然后默默退出了他们的对话。
再次站在李鹤林的办公室里,他已经是另一种身份了。
李鹤林也没有跟他客气——意思是给他适应新岗位的时间。
“这是下个月戡乱检讨会的章程,你针对情报工作与作战配合的部分写一份发言草稿,我回头要会上做报告。”
这就直接进入了工作。
还有其他诸多跟任少白原来在四厅完全不一样的工作安排,李鹤林一口气不带停地一顿输出,末了,看到任少白还一动不动地站着,问道:“你都能记得住?不用拿笔记下来?”
以前不是自己的直属手下,吩咐起做事都算是请来额外帮忙,现在正式变自己人了,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了。而且,由于前一件事确实办得甚得他心,李鹤林时隔多年,又重新对任少白有了想要好好栽培的心思。
这场景也让任少白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回到在中央军校上学的时候,作为政治科和谍报勤务的教官,李鹤林就是用这样的口气教训自己的:“任少白你是有些小聪明,但是你觉得靠小聪明就能打赢跟敌人的情报战吗?”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他的?
当时还满脑子英雄主义情结的任少白说:“报告教官,靠小聪明打不赢敌人,靠情报也打不赢。”
“你说什么?”
“敌人是前线将士一发发子弹、一管管大炮击退的,不是后方传递分析几份谍报就能兵不血刃的。难道靠当间谍就能把日本人赶出我国领土吗?这种想法才是对战场上流血牺牲的军人最大的亵渎。”
说这话时的任少白如何能想到,自己在多年后还真成为了一个间谍,面对的就是曾经告诉他谍报工作意义的老师。
此时此刻,李鹤林看着他,目光比从前还要深不见底,却有着一眼把别人看穿的能量。
“你到底还是来做谍报工作了。”
一瞬间,任少白觉得他另有所指,但是很快冷静了下来,稳了稳心神,说:“是,还是要跟您做谍报了。”
“那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讨论过它的意义?”
“我记得,老师您曾经说,谍报的意义不在于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传奇演义,不是真实的世界。”
当年的李鹤林其实就跟现在的任少白差不多的年龄,面对一个刺头学生挑衅似的发言,他一点都没有生气。
他对任少白说,没错,前线军人流血杀敌,是靠一场一场真枪实弹的战役战胜敌人。但关键、准确的谍报却能改变一场战役的走向,能在敌人看不见的地方影响战局,进而能决定整个战争会在三个月还是三年之后结束。这个,才是它的意义。
李鹤林当初这样讲,这么多年来,也一直这样相信着,并且知行合一,如今在情报厅任职,实践的也是同样的观点。
在戡乱检讨会的预备会议上,其他部门都在讲军心士气,但是他却直言不讳,两三年来,不是共党的战略更先进,也不是共党的士兵比他们的更不怕死,而是共党的情报工作做得比他们好。不过,情报战是长期作战,他有足够的耐心,也有已经开始进行的计划,要重新取得先机。
只是一叶障目,李鹤林与当年的学生面对面再次谈论谍报工作的意义,却看不见在另一个维度上,他们已经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养蚕人在同一二零七重新取得联系时,传达给他的任务,是进入国防部核心部门。
任少白已经完成了第一步。他也相信了李鹤林所说的话,谍报是为了影响前线战局。但和老师的计划不同,他所想的全部,是让这场手足相残的内战,早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