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既然是想要往上爬,那么就得学会混圈子,可李鹤林呢,偏偏又好像不屑于干这个似的,总想让别人主动注意到自己。无论是之前管培生的计划,还是现在找任少白来进行什么秘密行动,都是为了出头,做出什么“实绩”。
张秘书从前也认为李鹤林属于党内清流,但是现在却觉得吧,做人是不能这样既要又要、还要也要的……
他想法的改变,绝对跟受到三厅主任刘康杰的打点没有关系。
刘康杰也不是要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隔三差五了解一下李鹤林的日常状况,有没有什么特殊举动,或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密谋。
说话间,张秘书瞥到李鹤林桌子上的有他没见过的档案文件,不由自主地想要看清楚一些。
李鹤林也没有要避开他的意思,轻描淡写地解释:“噢,我让少白帮我搜集一些材料。”
张秘书点头称是,没有看到在自己转过身后,李鹤林变得沉郁的目光。
李鹤林一点都不意外,刘康杰在自己身边收买了耳目。即便任少白没有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张秘书,他也早有怀疑——刘康杰在开会时曾经把矛头指向自己的所谓“亲共言论”,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只在二厅内部说过的话?
所以,那个小人吃里扒外的日子,也要到头了。
入夜,江北浦镇的荣记盐号仓库,接到通知的仓库保管员和工人们迎来了三大卡车全美式军械。他们的任务和过去几次一样,就是将这些枪支弹药拆装,和国外买来的真空制盐设备混放在一起,在天亮前重新装箱入库,预备隔日再运往南方。
保管员指挥着工人,注意到有个面生的年轻人动作特别麻利,便顺口问身边的工头:“最近招了新人?哪来的?证件齐全吗?”
工头小声说:“齐全。山东来的,估计是逃兵,我看着可怜,就留下了。”
保管员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政府现在到处强制征兵,不少年轻人宁可远离家乡、到外地干苦力,也不想要被拉壮丁送去前线。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干的活儿是什么,一定会更庆幸没有去战场上当炮灰。
忙了大半宿,货顺利装完,工人们领了日结工钱回家。保管员锁上仓库的门,再转过身,下意识地要寻找新来的那个,却没有在三三两两数着手里不多钞票的工人中看到他。保管员撇撇嘴,心里不免埋怨年轻人不懂规矩,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来跟掌事的道谢,多少也要孝敬几个意思。
这时,忽然有一道光在不远处闪了一下,他猛地抬头,可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就感到后脖颈一沉,头一歪,整个人倒了下去。
在那闪光的方向,轮胎摩擦地面,一辆军用摩托车疾驰而去。
工头快步走到被击昏在地的保管员身边,向神不知鬼不觉溜到他身后偷袭的人问道:“那也是你们的人?”
借着东边稍稍泛起的鱼肚白,任少白眯着眼看那台越发渺小的摩托车,有些无奈地说道:“算是吧。”
他心想,朱颜君这个小不点,偷拍技术不怎么样,车骑得倒挺快。
工头又指着地上的人问:“他怎么办?”
任少白弯腰从保管员的身上摸出仓库钥匙,然后说:“先抬到办公室绑起来。”
他自己去重开仓库,低头看一眼表,彭永成的人应该快到了。
然而钥匙刚插进锁眼,任少白就感到不对。分明应该空无一人的仓库,却从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在他转动钥匙的一瞬,声音戛然而止。任少白立刻闪身进去,将门在自己背后轻轻关上,同时拔出了配枪。
扣动保险的同时,又一阵嘎吱嘎吱声。任少白反应先于思考,等不及去想这是什么声音,就迅速背靠墙壁,快步朝仓库深处走去。高大的货架遮挡住视线,很难说是成为了谁的掩护。
任少白闻到一种湿漉漉的金属锈味。
离声音来源已经很近了,他猛地从货架后面探出身,然而,手中的枪口却对准一片空气——什么人都没有。他视线朝下,只见地上的一处窨井盖没有盖好,有一边凸出了地面。任少白蹲下身,可以听见水流声在地下管道里的空旷回响。
仓库的门再次从外面被推开,是工头压低嗓音在喊他:“同志!他们人来了!”
任少白用脚将井盖踢回原位,然后把枪重新收起。在见到彭永成后,对他说:“下面就交给你了。”
大约三十个小时以后,国防部刚上班没一会儿功夫,三厅主任刘康杰就气急败坏地冲进了第二厅,将一份今日的《文汇报》重重地拍在李鹤林的办公桌上。报纸头版赫然写着耸动的标题:《消失的兵团:国防部高官吃空饷倒卖军火事件揭露》,辅以照片,内容分别是刘康杰和王显荣在某饭店会面、刘康杰签名的兵团名单副本,以及前一天黎明时分某仓库外的卡车和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