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账结了,然后让她等下次再请。一个下次连着一个下次。
“明晚有个小型聚会,我母亲也在。”
“哦,这样。”
就是有安排了。他后天就要去旧金山,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几乎要怀疑他是故意的。让她体验一个下次接着另一个下次。永远等不到下次。
杯子里的冰块还顽固地存在,谷翘就着窗外的夜色已经喝完了一杯酒。
“既然你明晚没安排,那就一起去吧。”
她去,以什么身份去?表妹?哪冒出来的表妹?一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表兄妹?
“就是普通聚会,不用特意带什么伴手礼。”
谷翘当然说好,此时拒绝,好像她舍不得伴手礼一样。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晃荡着杯中的冰块对着杯子微笑,
她一口就把这没什么酒味的威士忌喝了小半。真是奇怪,这个酒一点儿酒味都没有。对了,喝巧克力奶那天她穿什么衣服来着,好像那天她除了卖牛仔裤,还在卖马海毛毛衣。有个女孩子特别喜欢她的毛衣,她直接脱了卖给人家。对了,表哥穿什么来着。
谷翘想起来了,他穿的是皮夹克。她突然笑起来,她后来不知道卖了不知道多少件皮夹克。
十八岁的情景突然往她眼前逼近,那时候她真是受够了那些素净的颜色。她又往嘴里灌了大口酒。她看着杯子折射出的自己,她宝蓝色的耳环微微晃动。
她的睫毛顷刻炸起扑开,而后又垂下去,像是被大风吹弯的麦田,在眼下投下阴影。
骆培因夺过了她手里的酒杯,他的手指触到她的手指。她抬头看他:“表哥,喝这酒根本醉不了,你太小瞧我。我以前……”
他的目光逼近她:“你以前能喝多少?”
谷翘没说话:“比你想象的多。”
“你还有什么比我想象得多?”
谷翘微笑,这是个秘密。
“表哥,这会儿咱们去坐双层巴士吧,坐在车里看夜景很有意思。”
请人去坐公交车,未免显得太抠。但是,她很想和他坐在车里看陌生城市的夜景。就这么坐在车里,随着车子视线也慢慢移动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和坐在旋转餐厅或者高层酒廊欣赏城景不同,双层巴士更家常,就好像,就好像他们每天都是这样……
去年,好几个城市都开通了双层公共汽车。她特意坐过一次,那时她想起了骆培因。不过她一直觉得他是不很喜欢公共交通工具的。这个倒跟钱没关系,他好像始终和人群保持着一点距离,有车的时候他会选择开车,没车的时候骑车。
但现在,在他即将去旧金山的倒数第二天,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和他一起坐在车里看夜景。
她想着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他,但是她的理由根本没派上用场,他只看了她一眼,就答应了。
出了酒店,黏湿的空气马上往身上扑。骆培因很自然地把他的大衣披到谷翘身上,仿佛他的大衣就是为她准备的,而不是为他自己。
谷翘裹着骆培因的大衣往前走。这一刻谷翘仿佛有一种幻觉,他好像从未离开过她。仿佛。每个冬天,他都在她旁边。
其实他不用这么大方,把大衣全都给她,分一半给她就可以。
他如果有新女友,那也应该是在新加坡发展的恋情。有风的严冬里分享大衣这个记忆应该是独属于他们两个的吧。但是他要回旧金山了,旧金山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