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推销,不,拜访帮他促成了不少生意。安妮从堂哥那里听到骆培因拄拐去小银行推销时,第一反应是这个人真是精明。第二反应是这人不会这么缺钱吧。
因为安妮给骆培因介绍了一个客户,虽然没成功,但骆培因还是按他之前承诺的请她在一家日式法餐厅吃饭。
安妮赴宴前做好了和这个只肯买三十分钻戒的男人AA到小数点后一位的准备。虽然他现在赚了一些钱,但一个人的财务观念有时和他有多少钱并没有关系。比如她,她从来不允许任何男人在钱上占她的便宜。
安妮可以接受和她AA的男人,但她不能接受AA算错账单的男人,事实上她真和那样的一个男人约会过,虽然那人长得很合她的脾胃,但她实在受不了蠢男人,如果算术能力没问题,鸡贼也是愚蠢的一种。
骆培因提前申明他不会请她喝酒,安妮听出了潜台词,他会为这餐饭买单。
安妮发现这个在医院里就着速溶咖啡吞咽三明治的人,享受起来也是非常会享受,甚至比她更懂鱼子酱的好处。
在谈话中,安妮得知骆培因的女朋友会来看他。他请她推荐些餐厅。
要找到好东西,必须肯浪费得起钱和精力不断地试错。安妮是一个愿意花钱和精力去试错的人,她本以为对面的男人也如此。抛却三十分钻戒这码事,她和骆培因远比跟她的堂哥更聊得来。他欣赏她的设计,不过他并不愿为此买单,他建议她去忽悠忽悠他们圈子里的有钱人,他并不在有钱人之列,暂时只愿意为实用的东西付钱。
安妮很善解人意地问:“你能接受什么价格的餐厅?”
“任何你觉得好的。”
“我认为……”安妮的建议超出了一个见面只有十多次的尺度,“刀要用在刀刃上,一个一克拉的钻戒或许会比几顿好的餐食更能打动人。你觉得呢?”
“谢谢。不过她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骆培因租了一个新公寓,除他之外并无别的租客,安妮猜大概是因为他女朋友要来。他的新家很空,很符合一个单身汉的水平。作为新家的礼物,安妮送了他一个五轮休闲躺椅。据安妮说,这个由钢、铝、胶合板制作的五轮躺椅,是仿制的二十年代马歇。布劳耶的作品。
“它不光是室内家具,你们还可以推着它去户外,躺在晒太阳。我想你的女朋友会喜欢。”
“谢谢,我也认为她会的。”
美签面签的前一天,谷翘去银行兑联兴公司给她的六十万汇票,结果银行告诉她汇票冻结了,拒绝付款给她。做这种大额生意,不可能要求每个客户都给现金。她特地验证过,汇票是真的。她当时只考虑过汇票的真假,但从没想过汇票户头被冻结,她的钱兑不出来。
她的财产大都换成了仓库里的皮夹克,而仓库里的皮夹克还等着她拿着汇票取了钱去付尾款。
谷翘二十一年里所有关于金融、法律的知识百分之九十都是在二十四小时内学到的。
这二十四小时里她几乎没合过眼,虽然没有任何胃口,但是为了补充能量,她还是强行把馒头塞进了自己胃里。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泄劲,她要把属于她的钱都要回来。
面签这天上午就在下雨,雨点越来越大,噼里啪啦敲打着黄大发的车窗,谷翘在到使馆之前,已经跑了联兴公司、法院、银行、律所。开汇票给她的联兴公司现在已经关门了,门口堵着人,不是讨赌债的就是汇票造假被骗的。在她到签证处前,汇票还在她手里,并没有兑成现金。
她穿的是她早就准备好的黄套装,不过这幸运的黄套装在一次次奔波时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到面签时也没干透。如果不是好运气,一路遇到绿灯,她差一点就赶不上了。
雨滴从她的头发上滑下来滑到她的嘴唇,非常冰凉。她前面已经有两个人被拒签了,理由都是可能滞留美国不回。
当签证官问谷翘为什么去美国,谷翘大喇喇地说:“我要去死亡谷国家公园观星。”
她内心隐隐希望被拒签,这样她可以不去美国,也可以给骆培因一个交待。她的汇票还不知道何时能够解冻,也许等到她赴约的那天,也不能解冻。她这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但是她答应了他太多次,即使这次不能去看他,她也必须来签证处走一次。从说办签证到现在,她把他的期待拉得太长了。她需要让签证官给她一个不可抗力的理由,一个她想去都不能去的理由。
她刚从律师那儿学了个词,叫不可抗力。
谷翘本以为会被拒签,但签证官给她盖了章,并祝她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