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的日子,迎春眼眶都红了,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探春有些气愤,惜春则一脸冷漠。
打从宝玉在外头坏姐妹名声,而贾母不管不顾之后,惜春就对这一家子的无情无耻心里有数,之后再也没有过期待,故而不把今日的冷待放在心上。而探春情感比惜春丰富些,且在贾家长到这么大,总归是有情分的,即便因为那件事觉得寒心,也不曾完全失望,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贾母和宝玉能做到这个程度,不由更加齿冷。
王熙凤自然也恼怒,但看着大喜的日子闹得不像,还是站出来打圆场:“知道二妹妹舍不得家里,姐妹们也舍不得分开,可是这大喜的日子,快收收你们的眼泪吧,要是叫顾家瞧见了,还以为咱们欺负你了,回头跟我们没完,那就是哑巴挨冤枉——有口难辩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迎春也微微红了脸,气氛也松快了些。
好在虽然贾家不靠谱,顾家却十分用心,好歹把这桩婚事撑了起来,迎春也的婚礼还算体面。只是之后好些年,知情人每每提起来,都说迎春不受家里看重,对她总有些轻视。
这年头便是如此,不受家里看重的姑娘便如无根浮萍,旁人也不会那么重视。好在顾家对迎春很好,稍稍抵消了这种轻视,也使得迎春长久以来没什么依靠的心安稳了很多,性格比从前更为坚韧,并不把这一点挫折放在心上。
但对于贾家,迎春极为寒心,顾家也颇为不喜,除了与贾琏、王熙凤和探春、惜春姐妹往来,其他人都只是面子情,倒是顾家与薛家同在朝堂,借着这点姻亲关系渐渐熟悉起来,倒比正经岳家更加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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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的婚礼之后没多久,贾琏来找过薛虯一回。
彼时他神色仓皇、面容愁苦,全不似平日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模样,叫薛虯好生纳罕:“你怎么这副做派,发生什么事了?”
贾琏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十分艰涩:“表弟久伴皇上身边,对皇上的心意清楚一些,我想问问……皇上对我家看法如何?”
薛虯抬起眼皮,略有些诧异:“姐夫何故有此问?”
贾琏苦笑一声:“大姐姐突然封妃本就奇怪,以我家的情况,即便大姐姐乃太上皇所赐,初封为嫔也很了不得,如何就能一下子登上妃位呢?再说省亲这事……从前从没听说过。先头我被富贵迷了眼,如今才察觉到不妥来。”
这也不怪贾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外人能看明白的道理,身处其中却很容易迷失,他能反应过来已经很难得了。
他道:“这些日子我也听说了,太上皇和皇上的关系不太好……”
这事在位于权利中心的人眼里不是秘密,但贾家这种被边缘化的家族很难知道其中门道,贾元春倒是知道,但她身处后宫,并不敢随便说话,只能提点家族小心行事,可是家族体会不到她的苦心,无视她的衷告,她便也没有办法了。
贾琏能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与刑部的同僚关系不错,平时有什么消息都会互通有无,而他的同僚们虽然品级不高,却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关系网,故而隐隐约约听说了一些。
其实贾政比贾琏官职高,又在工部混了几十年,应该比贾琏先知道才是。只是他一向自诩清高,看不上旁人的“钻营”之举,只一心扑在差事上,颇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能进六部当差的没几个傻子,哪里看不出贾政温和有礼外表下的些微轻视?更何况贾政遮掩得并不好。
贾政看不起他们,殊不知这些人也看不上贾政。此人整天端着读书人的架子,姿态摆得比谁都高,可还不是考不上功名?要不是出身荣国公府,有他父亲与皇室的情分在,能不能进工部还不一定呢!
要是能力强也就罢了,偏他能力也不过那样。最大的倚仗便是家世,如今也日薄西山了。他们才懒得捧他的臭脚!
因此贾政在工部的人缘一直不好,唯有一个同样“清高”的人与他还能说上几句话。但既然和贾政一样性子,便知道他也得不到什么消息了。
由此种种,贾政竟是对自家处境一无所知,还沉浸在当了国舅的美梦里呢。
贾琏长叹一声,说道:“之前我便听说大姐姐处境不太妙,我瞧着家里人初时还有些担心,后来竟是渐渐习惯了,只一心享受权势富贵,全忘了大姐姐的叮嘱。如今家里实在不像样子……”
许是想到家中如今的乱象,贾琏摇摇头,愁苦之色更甚。
其实这个道理并不难想,只代入皇上的处境便知道了。
倘若有关系不睦的同僚送一家子奴才给他,他定然也满心防备与不喜。若这奴才还不识趣,日子过得比他这个主子还奢靡,还借着主子的名头在外张扬跋扈,他也恨不得把这一家子全都提脚卖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