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榕说:“她从前见过我,来探我虚实。”
卫衣雪说:“感觉如何?”
荆榕说:“请她吃茶,比给她丈夫做投名状容易。”
这句话不带什么感情,只是从利弊上冷静分析。两人都看人极准,也相信对方的判断。
秦逸低声说:“她老公是荣华老板,冰城本地人,黑道起家的,内部铁板一块,任谁别想插手。冰城太硬了,难啃,她十二岁起跟在她丈夫身边混世道,要是有她襄助,有许多事都能好办。”
冰城不比别处,这样一年里有六个月寒冬对季节,是个不冷心赴死,就活不下来的地方。
“倒也奇怪,你说她怎么找上了我们?咱们计划都还没进行到这一步呢。”
秦逸还在思索,“荆哥,你以前生意做那么大?”
卫衣雪说:“比荣华更大呢。”
轻飘飘的一句,眼底都是笑意。
荆榕:“卫老师别揶揄我了。”
荆榕之前经商,江湖中认识他的人多,这倒是不可避免的事。
“我要是她,我也找上你和小秦兄弟。”
卫衣雪饶有兴致喝了一口酒,“你们是外边来的,和她不一样。”
“卫先生可别把自己摘出去。”
荆榕说,“仔细说说,哪里不一样?”
秦逸隐约觉得这是夸赞,不由得一喜,也全神贯注准备听着。
卫衣雪瞥过去一眼,知道荆榕是想要听情话,这问题是个阳谋。
他抿起唇微笑,低头喝茶。
他瞧得起的世间人大多为两类,一类血海拼杀,天性掠夺,永不休止;一类温静柔和,是温柔乡。这两者并无高下,斡旋世间,势均力敌,密不可分。
只是拼杀已久的人,总是更贪恋温情。
讲出来后,意趣未免就淡了。他知道,荆榕也知道。
卫衣雪默许了这件事,几天之后,荣华老板娘果真来访。荆榕和卫衣雪不在,接待她的是小秦兄弟。
晚上卫衣雪回来,秦逸方才说:“神了,领导,我按荆哥说的,给她奉茶,请她看看书,她竟然真待住了。她说她不识字,我就替她念荆哥的小说,她竟然听得很入神。后来她还问我,‘一双草木’和‘炙鱼’是否是同一人,说虽然一人写长篇,一人写短篇,可都很有味道。”
“炙鱼”是荆榕的新笔名,随意在冰城的报刊里投短篇故事及散文,有时候会随机换成其他的笔名,这要取决于卫衣雪、626及小秦兄弟点什么菜:其他几个笔名分别叫“吊炉”、“好饼”和“新酒”。
他写短篇和写长篇风格差距很大,短篇更冷,更锋利,不针砭时事,只记述他眼里漂亮的灵魂。是敌是友,也不在意。
卫衣雪一样每篇都看过,每一篇都喜欢。这个时代中,各人都有各人的良药,有时候,切中人心的文字,也可以救人于水火。
荣华的大老板娘无疑被这些故事中人打动了,她最爱看“炙鱼”的一篇中短篇,发生在冰城里,一位年轻军官和一个黑道卖布姑娘的故事,冰天雪地,混乱的雪与热气中,一场惊心动魄,而后无疾而终的相遇。她总是请秦逸帮忙念这一篇,并靠这一篇,又认识了许多字。
这样的到访,持续了三年时间——三年后,荣华死于内斗;更年轻的本家人想要夺权,引发一场死斗,死的死逃的逃,而那些有故事的男人和女人,也消失在这段时期的传说中。
而这三年里,卫衣雪一行三人的身份行踪,总有人暗中相助,不许追查;与境外的来往,也全部被消除干净;这些正是老板娘送给他们的人情,也是荆榕与卫衣雪在冰城整个七年里,一段可以称奇的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