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莎说:“我不喜欢念书,念书让人感到烦躁,我想早一些学会有用的生活技能,我比所有人都更会加固窗户和修理物品,而且我很有力气。”
“是吗?”
荆榕站起来,没说别的什么,只招招手:“那么跟我来,我和谢利安先生正在挑选今天帮忙修理窗户和床板的人选。”
荆榕看了一眼阿尔兰,后者则对他弯了弯眼睛,示意自己并不需要某人的随时陪同——虽然他曾经反复强调,自己并不是什么孱弱的病人,但阿利克西看起来仍然对此充满忧虑。
阿尔兰·瓦伦丁指了指另一边的几个孩子:“昨天我答应了他们,为他们补习通用语。先生。”
“那我们待会儿见,先生。”
荆榕说。
“嗯,待会儿见。”
他们上去了。
五十四个孩子的床都用钢板进行了加固,另外,孤儿院内还有十二扇破掉的窗,荆榕订购了新的玻璃,全部换上。原本的墙漆已经剥落,他们换了新漆。
除此以外,在阿尔兰·瓦伦丁的建议下,他们更改了种植的树种,下午有人送来了山茶花和橘子树的种子,比起原本的树种,这两样的生产结果可以卖更高的价格,而且会吸引游客。
崔汀年事已高,但她有她的计划,他们深知孤儿院的运作模式无法长久,他们打算招聘教师,办起一个学校。学校里除了教授文化课以外,还会教授电焊、汽修与纺织加工。
荆榕和阿尔兰·瓦伦丁的到来,给孤儿院带来了许多新的改变。
来到孤儿院的第二天,他们基本都在帮忙忙上忙下,修理东西、规划未来、挑选课本,还有给孩子们提供帮助。等到第三天的时候,荆榕买完票,才和阿尔兰·瓦伦丁一起,去战士公墓看了看已经故去的情报大师的坟墓。
公墓本身不让外人进入,是崔汀动用了一些关系,给他们开了通行证,他们可以在墓地呆上三个小时。
和别人不同,荆榕没有买花,他买了最烈的伏特加和一整箱“猎鹰”牌的香烟,那时战时的硬通货,人们最爱抽的牌子,等到了战后,这个牌子已经逐渐销声匿迹。
记忆跨越了太久,连荆榕本人,已经都不能再回忆起更加强烈的情感。这一方墓碑带来的并非记忆,而是对战争的怀念与祭奠。
“‘枫’鼎盛时期,成员一共二百三十人,传递的情报换来了五十多场战役的胜利,至少挽救了三千万人的生命。其中有六十三人是老师手把手培训带出来的。”
荆榕说,“如今‘枫’活在世上的人只有八人,加我一起。他们大部分都死在战后,一部分死于战前,死在战前的那部分,他们的勋章被当局追回过,后来又重新发放。”
阿尔兰·瓦伦丁静静的听着。
荆榕把烟打开,自己点上一支,说:“世界就是这样。”
阿尔兰·瓦伦丁说:“世界就是这样。”
他看着荆榕点燃另一支烟,俯身蹲下,放在墓碑前面,阿尔兰·瓦伦丁说:“你带我过来,有别样的用意吗?”
荆榕回头看他,笑道:“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想。”
阿尔兰·瓦伦丁盯着他一会儿。
因为他们两人都太过相似。
他们都曾在战火中为自己的国家献出一切,又在战后被当局清除。他们曾有世界上最好的一群同伴,如今他们只是落日的残辉,勉活于世,惟有孤独。
阿利克西·谢林加耶·多波维奇会缠着他,将他引来这一条从未踏足的寒地之路,是因为他看见了他继续理想的信念,和孤独一人的死志。
阿尔兰·瓦伦丁一直怀念战场,一直梦想自己死于未竟的事业之中,只有和他一样的人,才能看清他身上这复杂的气质,藏于口中从不轻易说出口的思量。
世界就是如此。这是从前他认为的。
如今他仍然这么认为,只是他看到了另一条不再孤独的路——继续他们的理想事业的同时,还有人与他产生链接,世间仍然有人在认真地活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