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比你我更悲惨更不幸的人,”季青禾其实也很通透,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全世界最悲惨的人,“比惨,是永远没有下限的。”
“我有时候也会想,比起那些被困在深山里,一辈子都没机会出来看世界的人,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老天爷给了我机会,让我拥有了比常人聪明的头脑,可是有的时候我又在想,我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评判他们而已,有时候无知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此刻的季青禾已经冷静下来,可是冷静下来的他却让辛心感觉到比疯狂的他更浓烈的绝望。
“我对自己的人生要求不多,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业,找到一份好工作,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阶级的跃迁,我不要求多,只想跨上一个台阶,如果不是一代比一代更强,那代际的传承又有什么意义?只是重复过这样被压榨被剥削的人生,那我们和农场里待宰的猪有什么区别?不,或许农场里的猪都比我们幸福,至少它们在死前一直都过着富足的生活,而我们从生到死永远地被困在重复的轮回当中。”
季青禾打了个冷战,他在想象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那种未来,他光是连想象都觉得绝望。
辛心看着季青禾,他很明白也很能够理解季青禾的想法。
从大一开始,辛心就亲眼看着季青禾是怎么规划自己的大学生涯的,季青禾是整个宿舍里几个人当中最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就像他所说的,他想要一个更好的未来,这个未来在季青禾眼中是确定的、具体的,不容行差踏错一步。
一旦走错一步,对于季青禾来说,就像他所言,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是什么让他觉得人生无望,要走极端,又是谁和他一起策划了这次绑架?
辛心的脑海中浮现出双胞胎的身影,可季青禾提起那天,却又让另一个的影子也若隐若现地在辛心脑海中摇曳。
“你一直都在那条路上走得好好的,”辛心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改变了你的方向?”
季青禾始终都在回避告诉辛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想跟辛心说,唯独不想跟辛心说。
季青禾喜欢竞争,也喜欢比较,他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他是在竞争中脱颖而出,这才获得了今天的成绩。
上大学之前,他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需要一个和他匹配的竞争者,他从来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和辛心相处。
他知道如果他把他的想法告诉辛心,辛心大概会笑一笑,然后笑着说,老大,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你啊,甚至他说话时的眼神和语气,季青禾都能想象得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明亮,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越明亮,越能照出周围人的阴影吗?
“是双胞胎吗?”
辛心不忍心看到季青禾那样绝望的眼神,他好像看到自己正在绝望,“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是在你的出国申请上做了手脚吗?”
季青禾看着辛心,他眼中弥漫着压抑的痛苦,他没有掉眼泪,辛心反而哭了,“老大,我求你告诉我行不行?”
季青禾低下头,他拧着脖子,同样默默地掉眼泪。
他想过的,他想也许辛心会帮他的,不,是一定会帮他,可是他曾那么大义凛然地在他面前教育他,告诉他人生的路该怎么走,他一直都坚信他是对的,辛心是错的,他怎么能够再回头去乞求他的帮助?
他做不到。
季青禾胸膛起伏,他慢慢捡起了地上的刀,他看向辛心,“你是无辜的。”
“你是无辜的,”季青禾又重复了一遍,他边说边点头,来肯定自己说的话,“有罪的是我。”
刀锋高高扬起。
辛心猛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最终只剩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