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仍然愁眉不展,“你说陛下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属下觉得,百官之阴私,陛下从前未必便不知情,只是为了朝局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年事已高,誓要留一个清明朝堂给太子殿下,自然就有大动作。”
尚书震惊:“你……”
“而陛下要做什么,朝中各位大人见多识广、足智多谋,自然不会看不明白,只不过是不愿面对罢了。”
“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沈乘月耸肩:“属下对大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无所畏惧啊,”尚书唏嘘了好一会儿,“其实你说得未尝没有道理,只是谁也没有预料到陛下会这么做,一口气拿下这么多人,谁来维持朝局运转呢?昨夜有人说,百官一道递上辞呈,陛下总会妥协,你觉得呢?”
“大人无需忧虑,”沈乘月安慰道,“这天下,可能会缺少愿意当挑粪工的人,却绝不会缺少愿意当官的人。”
“……”尚书瞪着眼睛,显然完全没被这话安慰到,他看了一眼这名直言不讳的下属,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就像咱们户部,”沈乘月举例,“行商司的位置很重要,但是我若把他们全部革职,总会有其他人顶上来。”
“你要做什么?”
尚书短暂地警惕了片刻,又重新靠回椅背上,头疼地摆了摆手,“算了,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沈乘月从正堂退了出来,觉得安慰了上司半晌的自己,真是一位贴心又体己的好下属。
她回到了暂代海外贸易司之职的政事堂,桌上照例堆叠着厚厚一叠待处理的文书。
沈乘月随手翻了翻,第一封文书,是派去采购的人发来的,询问她想要的瓷器上,仙鹤图案是要头带一点红,还是不带的。
第二封文书,是说采购路上碰见大雨,要耽搁几日的。
还有什么哪司郎中家中添丁,礼金金额请她示意的;采购路上多花了几两银子,问能否多批些预算的。
总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沈乘月一口气弄走了李郎中和他的二十名亲信,这是有人看不过眼,要团结一心对付她这个独掌两司之权的家伙了。何况李郎中空出的位子,想要的人太多了。
这种手段不是第一次了,那次沈乘月没有经验,把所有无关紧要的文书一一批示,头昏脑涨之时,才看到真正重要亟待批复的那一封。
那次她熬到了凌晨,才及时把大事处理完毕,第二天面对的,却又是满满一桌的文书。
海外贸易司的人忙着四处调查、采购,张山也被她派去了外地,目前只剩王伍父女是可信之人,尤其女儿进了户部以后,王伍堪称对沈乘月死心塌地。但王至宝小姑娘还没成长起来,而他一人之力也做不到帮她分拣所有文书。
沈乘月每天被各类文书包围,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全部出现在她案头,仿佛要硬生生用这些琐事将一个本可以去做大事的人拖垮。
李郎中走了不要紧,反正实事基本上都是他手下人负责做的。但此时这群户部小吏联合起来要对抗沈乘月,还当真能给她制造些麻烦。
她自然因为这件事斥责过那些小吏,但大家面上应了,却仍拖着不做事,直到把所有问题都事无大小地堆到她的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