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便俯下身子,每人就近拾起一页,一桩一件,一行一字,触目惊心。
何年何月靳尚书收了谁的银子,帮谁制造冤案,苦主的供词一清二楚,朱砂色的手印盖在白纸上,分外刺目。
一位红色官袍的官员面色发白,拿起宣纸的手都在颤抖,他的女儿嫁了靳大人的儿子,两人乃是姻亲,他转头和靳大人的亲信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未曾提前收到消息,此时皆是满眼惶然。
前段时间靳大人好似还成了皇帝的亲信,指哪儿打哪儿,怎么转头就进去了?一共有多少罪状?情况有多严重?此人还能保吗?此时该站出来说一句“靳大人鞠躬尽瘁,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还是要干脆利落地撇清干系?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红官袍又看向另一个位置,这里站的该是靳大人的另一名亲信,官职不大,但刑部很多事都要经过他的手。此时一望过去,那里却又是一个空位,他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此人半月前便已经因为酒后冲撞了一位王爷的轿子而被下狱了。
本以为事情不大,十天半月就能放出来,如今大家却忽然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世上哪有那么
巧合的事?
没等他们把脑子里的纷乱理出一个头绪,已经有人站出来问道:“陛下,敢问内阁周学士此时是否也身在牢狱之中?”
“此人上蔽天听,下欺百姓,蒙骗朕二十余载,”皇帝怒道,“欺天罔地的罪名,斩首都算便宜他了!”
欺天罔地,这话算是很重了。皇帝毕竟是皇帝,他震怒之时,百官并不太敢请他继续详细解释一下何出此言。
朝中百官的关系盘根错节,谁是谁的侄儿,谁娶了谁的女儿,哪两位是连襟,怕是连他们自己都快算不清楚了。
若放在平日,要给哪位官员议罪,哪次不是一场乱仗?亲信求情,官官相护,政敌添乱,能把黑的硬说成白的。
尤其是周、靳两位大人,都是一个团体的核心人物,一个人倒了,不知多少人要或多或少地受些牵连,总要力保才是。
最常见的手段就是罢工,当然百官不至于真的不上朝不上衙,只是消极怠工,使出一个拖字诀,事情都应着,但是办得拖拖拉拉,拖着朝堂运转,务必要让皇帝知道,缺了核心不行。
但这一次可不是有人上书弹劾,而是皇帝亲自问罪。用问罪一词似乎也不太恰当,毕竟人已经被关进大牢了。
众人又惊又诧,又急又气,脑子还没彻底转过弯来,一时觉得法不责众,一时又人人自危。
皇帝从容地看着热闹:“一应官员交由大理寺按流程关押审理,所有罪名皆公开示众。”
他竟似觉得很有趣似的,又补了一句,“好在还留下了个大理寺。”
百官行列之中,多出三十余道缺口,大家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都觉得胆战心惊。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案一口气牵扯了三十余人?是同一桩案子,亦或不同罪行都被皇帝攒到了此时发作?是谁把罪行捅给陛下的?是全都有证据吗?其中有没有被冤枉的?陛下的目的是什么?
皇帝发作得太突然,大家什么都不知道,举目四顾,一个比一个茫然,想反对都不知从何反起。
无人能预料到皇帝会这么做,也没人想到皇帝敢这么做,哪怕一个一个问罪也好啊,这些人都身担要职,一口气全撤了,谁来做事呢?朝堂如何运转呢?
他们这边心下无措地盘算,一旁有愣头青竟真的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少了他们国家也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