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夜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留下一群人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
沈乘月落后一步,她亲眼看着尤公子终于游到岸边,安全上岸,才跟进了船舱,一进门,正听到沈瑕在夸奖父亲:“若是干骂,嫂嫂和姜夫人都下不来台,这般边哭边说,倒是还好些,不至于伤了和气。”
沈照夜没接话,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
沈瑕把帕子浸了水,递给他擦脸:“父亲刚刚说,盼我和姐姐名留青史,可是当真的?”
“得了吧,话赶话说到那里而已,”沈照夜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看了二女儿一眼,“还青史留名呢?我盼着你别再突然捅我一刀还实际点。”
“……要不要我也发个誓?”
这场闹剧就这样落下帷幕,姜夫人见自己竟一手把亲家公逼得嚎啕大哭,虽嘴硬对女儿埋怨他有些小题大做,但心下也难免有些愧意。再者,没经过人家同意,强行说亲把亲家公说哭了,这事万一传出去,谁都得觉得她离谱。自此说亲之事她再也不敢乱提了,对于沈家的事也不敢再插手给女儿乱出主意了,连沈府的门都登得少了。
时间一点点流过,京城转眼就彻底入了夏,开始闷热起来。
沈乘月也终于走马上任,到了户部任职。
户部底下分很多部门,银库司、文书司、赋税司、行商司、巡检司等等,人数远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正是这群人,支撑起了整个大楚的财务运作。
上任前,沈照夜已经给女儿简略讲过了各司的职能和运作方式,沈乘月来报道时,却仍有些迷茫,她敲响了户部大门,递上委任状,被人领了进去,经过了油水最足的行商司、人数最多的赋税司、最清闲的文书司、容易得罪人却也有很多人捧着的巡检司,却一路未停,一直穿过户部大院,方才停在了角落里一间小屋门口。
这位置说好听些叫幽静,说实在些就是偏僻。沈乘月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铭牌,拍了拍上面的泥土,才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字迹——海外贸易司。
“这是?”
“就是沈大人今后的公署了,”领路的小吏笑道,“恭喜沈大人甫一走马上任,就能担任正五品户部郎中,掌一司大权。”
“……”沈乘月沉默不语,单听这品阶和官名,一进朝堂就是正五品,户部郎中之一,能和行商司、赋税司的郎中平起平坐,这简直是无上的荣宠了。
但海外贸易司,这是一个连为官多年的沈照夜都从未听过的名字。大楚民间倒是和周边小国有些贸易往来,但朝上从没有什么动静,这简直就是一个无人在意的边缘部门。
她探头望了望小屋内部,看到一人正用书卷盖着脸,瘫在躺椅里呼呼大睡。
“这位是?”
“是您的属下,正六品的主事,”领路的人四周张望着,“还有个笔帖式不在,大概又被哪个司拉去打杂了。”
“所以我这个五品官总共只有两位下属?”
领路的小吏大概也觉得过分了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她说了句实话:“海外贸易司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来这儿就是混个日子。沈大人若是喜欢,可以从家里带些闲书来读,或是画个画种个花都好,在这里做什么都没人管束,只记得每日午时别错过饭堂放饭就好。”
怪不得女官之事并未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户部尚书接了皇帝口谕,甚至没有提出反对,就简简单单点了个头,让沈乘月顺利上任。
原来这真的是个无人在意的职位,在其他人眼里有她没她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她甚至不需要每日上朝。
沈乘月领了职,才知道自己被皇帝坑了。
不过她大概也猜得到陛下的用意,皇帝派她来,总不能真的是让她来混日子的。沈乘月近年没少在海外各地奔波,云沾的红尘里又一直在贩售其他小国运来的新奇器物。皇帝清楚她有这个经验,他大概是真的想正式开启大楚对外的贸易了。
沈乘月进门拍醒了睡大觉的主事,他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向她,倒是没什么被吵醒的脾气:“姑娘你是?”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沈,是新来的海外贸易司郎中,你的新任顶头上司。”
“哦哦,”主事连忙坐起身,抬手去擦嘴角可能存在的口水,“沈大人叫我张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