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郡丞心有戚戚,“只希望这一幕……不要真的出现。”
但事情的发展和他的期望背道而驰,两个月后,前线传回消息,夷狄一城被楚军彻底围困一月有余,先是闯进百姓家搜刮存粮,耗尽后,又开始屠杀百姓食用,先是老人和小孩,随着时日渐长,什么都顾不得了,把普通百姓尽数吃光。有的百姓被活着宰杀,也有的因为存粮被军队抢尽,生生饿死,死后的尸首又成了食粮。
一城百姓吃尽后,他们开始挑选军队里相对矮小、瘦弱的士兵,杀之食肉。
这座城最终被攻破后,楚军看着遍地白骨,都有些不敢置信,仿佛身处某种惊悚幻梦当中,甚至路边有的骨头上还带着清晰可见的牙印。楚军一边觉得可怖,一边有些纳闷,己方在城外喊了很久的“投降不杀”,怎么这群人居然有骨气到这种地步,宁死不开城门?
转念一想,大概是这群人以己度人,生怕开了城门以后,自己也成了楚军的口粮。
众人为之一叹,收拾了这座城战死的士兵尸首,抵达下一座城时,在城楼上夷狄士兵们的注视下焚烧了尸首,以此表明己方绝不食人的立场。
沈乘月的粮食源源不断地送往战场,生怕这三十万楚军也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一旦被迫吃过人,就算为了存活吃了敌人的尸首,将来下了战场以后,也很难再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中了。
楚军在夷狄城下,把上一座城发生的事一一讲来,企图令城中百姓和士兵动摇,开门投降。他们再三强调,投降的人不会被当场斩杀,更不会成为口粮,而是会被押回大楚种地。对方始终没有回应,不知是否有过片刻动摇。
北方很快入了冬,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边城中的花期酒约几乎每天早晚都可以免费领上两顿热粥,还给大家准备了厚实的棉衣,每人可以领一件。
杜成玉站在柜台后给大家分发棉衣,看到小孩子就递上小号的衣服,小孩的爹娘常常会询问他,能不能给小孩子也领一件大人的棉衣。
“棉衣太大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不够保暖。”
杜成玉好心劝道。
沈乘月坐在柜台里,懒洋洋地靠在火盆边取暖,闻言给他解释:“一件大的,可以回去拆开,缝成两件棉衣,明年还能接着穿,给他们吧。”
“看来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杜成玉将大号棉衣递过去。
“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沈乘月挪了挪靠火盆太近的小黄,“我以前从来不理解为何有人会不喜欢冬天,下雪多好玩啊,纷纷扬扬漂漂亮亮的,还能堆雪人。直到我意识到,冬天对我而言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对有些人而言,可能是‘北风利如剑,布絮不蔽身’。真是念彼深可愧,自问是何人啊。”
杜成玉回头看她,他喜欢她很久了,也因此清
晰地看到了一个人堪称令人心惊的成长轨迹。
“看我做什么?”
她抬头,对上他柔软的眼神,看着他身侧蹿过来的影子,惊呼一声,纵身捞住了差点整个身子扑进火盆的彩霞。彩霞扑棱扑棱翅膀,不满地用鸡喙轻轻啄了她一下。
“太危险了,”沈乘月抱着彩霞思索,“反正店铺地下是钢板,你说有没有办法把火盆挪到钢板下面?”
杜成玉反问:“你想炭烤顾客?”
沈乘月笑了笑:“等我想个合适的办法,让顾客保持温暖,但不要熟透。我似乎在哪本书里看到过,前朝有的地方会把整个房屋做成一个大型火炕,就是不太安全。”
十七从窗子外跳了进来,一同相处这么久,大家也差不多习惯了两名杀手的神出鬼没。她递给沈乘月一封信:“草原上来的。”
沈乘月看了一眼上面的黏土印章:“这些人都还挺识时务的。”
“怎么?”
杜成玉问。
“有个不知死活的部落要派兵援助夷狄,其他部落注意到其动向,给我来了信。我得去告诉公西郡丞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