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乾慢了半拍,闻言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当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芙薇安愕然地和兰舒对视了两秒,随即生怕他反悔一般,立刻把知情通知书拿出来,和笔一起递给了他。
兰舒接过那张没什么份量的纸张,垂眸一字一字地读过去,最终,他将视线落在了右下方的签字处。
落笔之前,他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扭过头凝望向了玻璃后的Alpha。
“——!”
兰舒整整一天没吃饭,面色白得透明,嘴唇上也毫无血色,唯独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瞳仁黑得像是曜石,透着一股支离破碎又惊心动魄的美感。
龙乾被他看得心下一跳,下一刻,他听到那人张开嘴唇,轻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龙乾。”
那一刻,他像是一头突然被主人喊了名字的狼犬一样,瞬间汗毛倒立,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了几分。
兰舒看着他,语气竟平静到了极致:“你要是没能从手术台上活着下来,火化同意书我会帮你一并签字……到时候,我会把你的骨灰拿去做成新的照片,挂在墙上。”
——那样你就真的只能在高悬的床头看着了。
兰舒没有把话说完,可龙乾却心照不宣地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于是蓦然红了眼眶。
但他心底升起的不是即将被抛弃的绝望,而是酸楚。
他看着那人冰冷到极致的眼睛,听着对方用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语刺激着他,却心知肚明对方最想说的是什么。
——他分明爱他。
兰舒分明爱他,爱到恨不得当场把他拽出来嚼碎了吞下去,却只是放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狠话,最终亲自接过了那份知情书。
看一个人,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原来最令人动容的,不是炙热到让人难以喘息的爱意,而是愤怒到极致时,依旧能够维持的尊重。
兰舒转过头,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落笔时笔尖止不住地颤抖。
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地撕掉手里的知情书,更可以直接叫停整场手术。但他足够了解龙乾,知道那个不顾一切的Alpha,疯起来到底会有多大的执念。
自己阻止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最后猜疑和愤怒会彻底扭曲两人之间的关系,将他们变得面目全非。
最终,知情书上的最后一笔落定时,好似是在行刑书上画了押一样,兰舒心下突然间就没那么痛苦了。
无所谓,最多就是一死而已,龙乾愿意赌,自己便陪他。
看着Omega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龙乾喉咙发紧,看着那人最后一笔落地,他终于没忍住道:“……学长,你吃饭了吗?”
这句话突兀到和整个监狱压抑冷清的氛围格格不入,可兰舒闻言却一瞬间丢盔卸甲,心下炸开了万种酸楚。
他想说你分明承诺过我,要给我做一辈子饭,如果食言了,就等着我下辈子追着你去讨要。
可最终,兰舒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他只是把手中被他捏到快要断掉的笔放在一旁,深深地看了一眼龙乾后,抬手关闭了探视窗的单向透视功能。
那面巨大的玻璃再次变回了一堵墙,将龙乾单方面地隔在了牢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