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薏脚步顿了一下,依旧没理。
两个人沉默着走到集市。
正值夏会,集市搭起了整排遮阳棚,布幔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眼望过去,摊位都比往日多出几排,卖糖葫芦的、画糖人的、磨剪子的,全都列了出来?。
钟薏抬手遮了遮阳光,目光在摊贩间一一扫过,拿着?列好的单子,动?作利落地穿梭在人群间,带着?他一家?家?找过去。
每一家?摊主都与她极熟,见了她就笑:“哟,钟姑娘来?了!”
有人还从柜台后起身,递了把扇子过来?,“今儿个热,拿着?扇扇。”
钟薏笑着?接了,回身拍了拍卫昭的肩:“今天多拿些,有苦力在。”
说?话间,她已经弯腰挑起药材,指尖翻得飞快。
那人顺着?目光看去,看见那个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一身素衣,背着?药篓不说?话。
见人看来?,唇角隐约勾起,像是在对他笑,一双漆黑的眸里却毫无笑意。
摊主悚了一下,忙低下头去包药。
等卫昭付完钱,钟薏接过药材,转头便放进他的背篓中。
他站在她身后,目光钉在她侧脸上,半点也移不开。
她眉眼舒展,眼神?明亮,和每个摊主都搭得上话。说?到熟人时语气轻快,嘴角更?是扬起一分。
她在教他。今天一直在教他——该怎么融入,怎么忍耐,怎么不让人害怕。
人群嘈杂,叫卖声、脚步声、煎药的苦味,热汗的腥气,一道?一道?顺着?灌进脑子里。
肩上的药篓越来?越沉,压得他肩胛像要裂开,像是剥掉一层皮,活生生要把他从她的世界里扯出去。
他被摆错了地方——他是皇帝。他为什么要学这些下贱的、滑稽的东西?
不对不对不对。他要忍耐。
心跳一下一下撞得厉害。
卫昭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她放在身侧的那只手。
那只手上午摸过他的腰,方才拍过他的肩,也把药放进他背上的篓里。
现在它只垂着?,松弛、毫无防备,像是随时会被别人牵走。
他喉咙发紧,想把那只手捧进嘴里,用牙咬,咬深一点,或者?直接咬掉,看她会不会回头。
钟薏正和旁边的摊主笑谈,声音轻轻的,砸进他胸口。
她没回头。
终于,他指尖动?了动?。
隔着?人群的喧哗,悄无声息地,牵住她袖口一角。
好不容易半天下来?凑齐了要买的,钟薏带着?卫昭在人群里拐来?拐去。
“这些开铺子的,有的人家?里有孩子,一边哄孩子一边抓药。有的是刚成婚的小夫妻,一起打拼,一边干活一边存本钱。还有的是两代人传下来?的手艺,药柜用得比他们年纪还久。”
她侧着?脸看他,语气认真,“卫昭,就算是蝼蚁,蝼蚁也有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