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水里,从没有离开过。
真丝睡衣被汗濡湿,仿佛真的刚被大水淹过,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让他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更加沉闷。
他起身开了窗,在房里轻声踱步,仍旧难以平静。
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是林余已经熟睡、又暂时不会醒来的时间。
周令换了身衣服,拿了车钥匙,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通往林余那栋老公寓的路,他已经很熟悉,不需要导航就能熟练开到小区门口,再步行到公寓楼下。
他手里依然拿着公寓的钥匙,并且,在接林余回家前,偷偷将一些不方便让林余看到的东西搬到了这里。
当然,原本不需要这么麻烦,锁在保险箱,甚至放在他现在当做卧室的书房,林余都不会乱翻的。
但周令心里仍不希望,北安区的房子里,有针对林余的秘密。
他想让林余把那儿当做家。
在家里,没有任何角落应当是禁区。
开了灯,空荡荡的公寓里,除了新长的灰尘,没有任何变化。
周令走进主卧,在被塑料膜罩好的床上坐了一会儿。
林余撤掉了他自己那间卧室的所有床铺,却将这里保留得好好的,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但周令已经知道,那个人不是他,而是林余心里所认定的,这栋公寓真正的主人。
想到这儿,周令坐不住了,起身打开衣柜。
纸箱仍好好地放在里面,没有被动过。
他搬出纸箱,在书桌旁坐下,点货似的,一件一件拿出里面的东西,摩挲,翻阅,整整齐齐地摆在桌面上。
与林余失去联系的那段时间里,他这样重复了很多次,几乎已熟记每一样物品叠放的顺序。
晕着褐色污渍的粉色纪念册,被揉乱又展开的写满杂乱语句的纸张,猫咖、玻璃手工工作室以及各种餐厅的小票,用黑笔描着戒指的创可贴,他们握着手拍下的有些曝光过度的拍立得照片,叠成方块的包花纸,还有一些更早的,林余学生时代留下来的东西,零零碎碎,摆满了旧木桌,记录着林余人生的点点滴滴,有周令参与过的,有他从林余口中听过的,还有他不曾接触过的……琳琅满目,像文艺青年经营的怀旧主题杂货店里的陈列架。
周令摸着一件件充满生活气息的旧物,绞尽脑汁地想。
他想不明白,或者说不肯相信。
怎么会呢?
明明是一个这么认真在生活的人,怎么会一直想着去死呢?
他已经知道林余所遭受的打击,知道林余在逃避的过去,可他在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向前,不是吗?
陈历凭什么说他一直在寻死,凭什么否认林余那么认真在经营的人生?
也许……后来,那件事过后,林余的确有些想不开,但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愿承受罪孽,接受一切应有的惩罚,他也相信林余会走出来,和他一起拥有新的人生。
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