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挂着不变笑容的孩子们什么也没问,师娘却像被翻出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连连后退,直到后背被墙面顶住,也没有停止。
她不断往后缩,目光掠过一张又一张稚嫩的小脸,尘封的记忆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撕开,孩子们保持微笑的面孔,被记忆里哭泣的脸取代。
有些已经会说话的孩子,曾经乞求过她,不要将自己献给喜乐神。
“那不是虫儿吗?”
人皮鼓旁,一道鬼影忽然说,“虫儿,还记得我吗?我是三哥啊。”
被他呼唤的女孩转过头,三岁不到的年纪,是婴灵里年纪最大的之一,看到三哥,她脸上笑得更开心了,虚幻的、缺了条胳膊的小人跑向鬼影:“三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跑到一半,喜乐神面具上传来一股无形的吸力,把虫儿吸回了面具附近。
三哥怔怔地看着她身后的面具,又瞥了眼自个儿身旁的人皮鼓,两行眼泪无知无觉地滚下来。
别的鬼向狱卒诉苦时,他没有说话。朱家人喊冤时,他也没有说话。
现在,他朝着李昼,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草民莫叔平,伏请薛青天严惩朱府一干人犯。”
再抬起头时,莫叔平已是满脸泪痕,泣不成声:“诸位大人有所不知,虫儿病故之前,某犯了心疾,家中来了一位道长,问她愿不愿将心换给三哥,她虽然活不长了,却能让三哥活下去……”
他哽咽了半晌,竟然说不下去,众人默默望着他,直到他平复心绪。
鬼影用衣袖擦了擦虚幻的眼泪,盯着师娘,继续说道:“虫儿让我多活了十年,可恨的是,她留在我那具身体里的心,被这些夷寇弃如敝履,更可恨的是,我们一家燃了十年的长明灯,却没想到,虫儿早已找不到回家的路。”
莫叔平一字一顿地说:“阁下的忠字,便是写在无辜幼儿的冤魂之上的吗?”
这句质问,犹如一记重锤,令师娘蓦然一震,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师娘喃喃地说:“我……并不知……”
虫儿却并不明白气氛为何如此凝重,她的记忆停留在了十年前,向三哥望了又望,有些困惑地说:“三哥又犯心疾了吗?不是可以换我的心吗?”
攥着木栏的莫叔平轻轻一颤,接着,一下又一下地朝着李昼磕起头来。
一道轻柔的力量扶起了他。
他一抬眼,薛大人已经出现在了面前。
薛大人若有所思地说:“你可还记得,教你换心的道长是何相貌?”
莫叔平怔了怔,不知薛大人为何忽然问起那位道长。
马镛眉头微皱,看向思考着什么的李昼:“薛道友莫非有所发现?”
李昼点头说:“我有种预感,这件事,也许与你所说的那伙修承负的道人脱不了干系。”
这种预感从何而来,她也说不清楚。
但李昼觉得,应该不是胡乱联想。
她自己还不太自信,马镛却已面色一肃,对莫叔平说:“你若还有印象,务必将那道人模样如实道来,也许……你与虫儿所遭遇的一切……”
说到一半,马镛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莫叔平并不知道,世上竟然有人,专门拿别人的苦难修炼。
两位大人都提问了,他也就努力回忆起当初那个道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