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看到的就是灯。
山里是没有路灯的,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窗前亮着夜灯。
夜灯和夜灯也不一样。
城市里的灯总是那么亮,刺眼的冷调,将夜晚照得像白天。
而在大山里的晚上,爷爷就着头顶摇摇晃晃的灯泡给他和哥哥补衣服时,那昏黄的灯光连他脸上的褶皱都照不亮。
每当那时候陈乐酩都会伏在他腿边,大声夸赞:“爷爷变得好帅!”
爷爷特别骄傲:“那是,年轻的时候比这更帅呢。”
“我想看看爷爷年轻时的样子。”
“看不到喽,时间又不会往回流。”
时间不会往回流,人被推着向前走。
他和哥哥会长大,爷爷会变成坟墓,从语文课本里读到的故乡,会从一个笼统的概念,变成被他抛在身后的一座山和一棵树。
轮胎下卷起层层黄土。
柏油路走到头了,他们开始沿着土路上山。
山顶别墅露出全貌,冰冷的房子旁边依偎着一块孤独的墓碑。
陈乐酩把额头抵在车窗上,偷偷抹了抹眼角。
“乖乖。”
两个字在身后响起时,陈乐酩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不敢置信地回过头,余醉还是目视前方,对他说:“有点冷,往我这边靠靠。”
陈乐酩正急切地需要哥哥的怀抱。
他被安全带勒着,伸出双手抱过去,尽可能地把自己团进哥哥怀里。
“我刚听你和小汪哥说……说到了忌日?”
“嗯,爷爷的。”
“你要去看他吗?”
能把我也带去吗。
“要去,你和我一起去,让爷爷看看你。”
陈乐酩的眼窝有些湿:“那我叫他老人家什么呢?”
“随我叫,爷爷。”
陈乐酩重复了一遍:“爷爷。”
山路不算平坦。
马上要开到山顶前,进入了一个大的转弯。
一侧是山壁,一侧是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