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认输。”
少年笑了起来,托着小妹腋下,用力将她高高举起,“宝珠真厉害,是天下第一力士!”
小姑娘被众人簇拥着,志得意满,笑逐颜开,由内而外光明剔透,没有一丝阴霾。
十多年后,同样是这两个漂亮孩子,在空荡荡的蓬莱殿内摔跤。
无人助威欢呼,二人彻底甩开角抵规则,使出全身力量,咬牙切齿,拼上性命要将对方制服。
李元瑛凭借高大的体格和体重优势,暂时占据上风,以关节技将妹妹锁在地上。
宝珠一时不能翻身,被绞得眼冒金星。她提起膝盖猛击他腿上的旧伤,李元瑛闷哼了一声,但没有松手。
于是她再向上窜动,调整姿势后提膝狠狠捣向他肋下柔软处,那里没有骨骼保护,能直击腑脏。一击奏效,李元瑛锁定她脖颈的胳膊松了。久病缠身的他,早已不复往日健壮,无力保持优势。
新星冉冉升起,旧人光芒渐逝。
宝珠趁势抱着他的腰翻滚,瞬间扭转乾坤,骑在兄长身上,握紧拳头砸向他的脸。
一拳,两拳……李元瑛皮开肉绽,满脸是血,肩背四肢松弛下来,失去了抵抗之力。
宝珠的拳头悬在半空,正当她迟疑接下来该怎么办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后殿窗纸上映出晃动的长枪影子。她定睛一看,约有十几名武士悄悄聚在蓬莱殿外——金吾卫执勤都是两两成双,有固定的仪仗队形,不会这样聚集成团。
她顿时心下透凉,气得浑身发抖,骑在他身上,狠狠揪着他的衣襟叫道:“你派兵埋伏我?!鸟尽弓藏,打算谈判破裂就叫人进来除掉我?!”
李元瑛被她几下重锤打得失神,一时不能作声。宝珠居高临下,愤怒地咆哮:“你叫啊!怎么不出声?!”
“还没彻底翻脸……”他偏过头,吐出嘴里的血水,轻声道:“我们的利益仍是一致的。我需要你摄政监国,你必须有我传位给你才法理正统。你与我共天下,约定依然成立。”
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赭黄色袍子上,砸出一朵朵暗色的水痕。这衣物虽不奢华,却是帝王专用的颜色,无人敢于僭越。为了这个位置,他们一路披荆斩棘,腥风血雨携手走到这里,却终究物是人非。
宝珠泣不成声地质疑:“难道那都是假的?我们自幼朝夕相伴,相亲相爱……”
李元瑛气息奄奄,低声说:“都是真的。这就是天家之爱,随时可能变质。哪怕你亲手带大的孩子,将来也可能为了夺权背刺你。会有很多人拥护他,仅仅因为他是个男孩儿。所有李家男子都会觊觎你的位置,你不能相信任何人,随时都要留后手——就像我这样。”
“噢,原来只为这句话。你恨元忆,让我提防他。”
黄袍内裹着的人瘦骨嶙峋,在殴斗厮打的过程中,宝珠能清晰感受到他的虚弱。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一母同胞的兄妹二人,在这座殿堂中嬉戏打闹、读书习字、抵足而眠……无数个温暖片段涌入脑海。她自幼钦佩爱戴的兄长,他聪慧睿智,无微不至地爱护她。可如今兄妹阋墙,他被自己打得头破血流,动弹不得。
宝珠又看了一眼后殿窗棂间晃动的枪影。桌子翻倒,茶盏滚落,二人打斗的声音外面必然听到了,但他始终没有下令动手。还能怎样呢?一怒之下与他同归于尽吗?启程谋反时,她就很清楚:无论事成事败,这条路没有回头可能。
最终,她松开手,站了起来,快步从大殿正门离开了。
片刻后,后殿门缝悄然打开,有人朝内环视一圈。见公主已经离去,而李元瑛倒在地毯上没有动静,袁少伯立刻将怀中抱着的几杆枪塞给黄孝宁,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殿内。
黄孝宁双手抱着七八杆长枪,他压低声音冲另一个同伴嚷嚷:“快搭把手!”
公孙明将自己的几杆枪靠在墙上,过去帮黄孝宁分担。他们三个人用十几杆枪,在窗棂间投下重重叠叠的影子,伪造出窗外武士严阵以待的景象。
“这一出应该叫什么呢?古人有‘图穷匕见’‘摔杯为号’,那咱们是‘窗隐矛影’?”
公孙明搜肠刮肚地想造出一个新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