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辟珠记》

第206章(第2页)

上页目录存书签下页

杨行简将关键处翻来覆去问了几遍,确认再没什么新东西,心中已然明了:《错金枝》里涉及韩筠的部分大约是真的。但是文章最忌平淡,那儒生创作时擅自添加了公主的情节,硬是从单相思改作两相情愿,如此一来,才具备情天恨海的强大吸引力。

家主已被贬去凤翔,皇帝余怒未消,韩家绑了韩筠远远扔到河北避祸,自然不敢主动宣扬。只是情节人物已经成型,哪怕以官府之力封禁,也难以阻止民间口口相传,更何况他们如今正隐姓埋名赶路。

杨行简若无其事朝隔壁桌使了个眼色,宝珠站起身,沉着脸结账走人。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跨过街上横流的污水,回去的路上宝珠越想越憋屈,偶然回头,却见韦训隐隐有些得意之色,她怒道:“你高兴什么?!”

韦训抿住嘴唇,忍着笑意说:“竹竿在那哭坟的时候,我早就掏盗洞把人偷走了。”

宝珠只觉气血上涌,脑子里嗡嗡作响。自己快七窍生烟了,这个促狭鬼还在得意自己出手比别人快。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怒不可遏地道:“你最快是吧?那今天夜里你去一趟县衙,把姓韩的首级取来给我!”

韦训起初没作声,见宝珠脸都变色了,才敷衍了几句。

是夜,在宝珠连声催促下,他口中敷衍着:“好好好,行行行。”

慢悠悠抬腿翻墙,没入夜色之中。

自署官吏、财权自立的藩镇与别地不同,军队由节度使麾下一级级军将控制,县级官员不能调兵。因此目前实际执掌中丘县的,正是在此驻防的什将韩筠。手底三千军健一半负责城内防御,一半部署在边境。

不过,这些跟韦训没什么关系。他如鬼魅般荡入县衙,闲庭信步逛了一圈儿,很快在明府内宅东花厅找到了目标。

第一眼看见这个年轻将领,韦训心中笃定他就是韩筠。

他长得并不像竹竿。宽肩窄腰,挺拔如松,与霍七相仿。穿一身墨底联珠对豹纹圆领缺胯袍,幞头外缠抹额,作武将日常打扮。只是军中抹额惯例用大红色罗帕,独他戴着一块白的。

此刻,这个年轻将领手中握着一卷诗,在烛光下静静阅读。

韦训隐匿在阴影中暗自打量。他本没打算取人性命,只是抱着疏懒的心态过来瞧一眼,以应付宝珠。可如今亲眼看到目标本人,竟莫名从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反感。

昌黎韩氏。残阳院门徒多数没有正经名字,身为无籍弃儿,韦训此前从没想过姓氏有什么特殊意义,只不过是一个称呼工具。他武功卓绝,无人不服,平日骄傲自负,从未因出身感到自卑过。

然而此刻,他却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只因投胎投得好,不仅天生具备读书识字的特权,甚至有资格公开与宝珠议论婚事。

她曾说过将来不缺枕边人。等她抵达幽州,回到原本的世界中,身边围绕的想必都是这样的人物了吧。

这是能合法拥有“身份”的人。而师父随口起名的盗贼,只能永远藏身阴影中。

韩筠猛然抬头,疑惑而警惕地打量四周。视线所及之处没什么异样,却隐含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他放下诗集,伸手摸向腰间佩刀,鎏金刀格的冰冷触觉使人定心。

大约是敦业坊的事让自己有些敏感了,他暗自思忖。连续有人急病猝死,可不是吉兆。

急病猝死。这个不经意间划过脑海的词,瞬间让他联想到那座高耸的覆斗形封土,心间一阵刺痛。

就在此时,亲兵来报:“都头,刘明府求见!”

片刻之后,中丘县令刘泰与韩筠的副将陈如淮匆匆到来,同行的还有两名参谋。

夜间造访,必无小事。韩筠急问:“有敌情?”

陈如淮摇了摇头:“是城内的事。”

上页书页存书签下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