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周垂着眸,面上疲态明显,“我早就明白你为什么不招,你不光是想保你自己的命,更是在拖延,你知道陛下会驾崩,所以想趁着这个混乱时期等外面的心腹来救你。即便无法硬闯九层台,他们也可以联名上书,说皇帝并非你所杀,将你的罪名洗清,以图谋用舆论救你。若你的命真的无法救,他们也可煽动人心,你的子嗣心腹会再次发起兵变,你萧家的辉煌大业仍有机会实现。”
萧鹤明颇感意外,盯了谢行周良久,才道:“我的外甥长大了,竟如此聪明。”
谢行周叹了口气,道:“舅舅,你的算盘空了。”
“哦?”
谢行周道:“宜都郡王已经入宫准备继承大统了,他认定是你杀了皇帝。你的命,无论如何也留不下。”
萧鹤明怒极生笑,“秦姝的动作竟这般快?是早就选中他了吧。”
谢行周知道他为何没有太大波澜,又道:“你一直想借着晋室旧部的名号站上那个位置,多少官员都是靠着这个才投奔你的。但你知不知道,司马皇后今夜懿旨,宣称你借晋室之名谋逆全然是为了一己之私,与晋室无关,还称她与晋室将终生维护宋王朝的统治,以王朝稳定为重,无任何夺权贪念。”
他望着萧鹤明逐渐扭曲的神情,诛心道:“此诏之后,你的子嗣、部下,再也没有希望打着复晋的旗号谋反,那你猜,你的心腹还会留下几个呢?”
萧鹤明几乎目眦尽裂,“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谢行周扯了扯他身上的铁链,像是讽刺他试图挣脱铁链的不自量力,“山穷水尽时,人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一旁抱肩看戏的簪月冷笑道:“萧鹤明,你也就今日一次机会了,说出我们想知道的,我主子一高兴,还能向日后的陛下求求情,保你儿孙性命。错过今日,就没有这样的好事儿了。”
萧鹤明挣扎得筋疲力尽,目光呆滞。
他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了。
也许,真的到了……为子孙后代最后一谋的时候。
他缓缓抬眸,看着眼前那个青年男人,男人连着几天跟自己耗着,发丝凌乱了,连胡茬都长出来不少了。
都快不像自己印象中的小外甥了。
“行周啊。”他说,“舅舅还能信你吗。”
谢行周淡淡应着,“能。”
簪月偏头与谢行周对视一眼,两人皆清楚,萧鹤明终于能把那段秘密交出来了——
十四年前,先帝已在晋朝掌权,如若灭燕一战先帝得胜,便会彻底掌握晋朝军政大权。萧鹤明一党不愿意助长先帝之势,故而将手伸到了先帝信任的谢骁将军身上。
当时,谢骁作为灭燕一战的先锋军将领,正要前往通阳关,以直捣燕国。而谢骁当时的夫人——萧云瑛将军,路上因为孩儿发热昏睡不醒,这才落下队伍,想着在临近客栈休息一晚再缓缓前行,却不想等到了自己的兄长萧鹤明的军队。
好巧不巧,她欲敲开兄长房门打声招呼时,听到萧鹤明正与心腹商议着在通阳关内与张弛和燕国人合吞谢骁的先锋军。还不等她作何反应,便被耳力极好的萧鹤明发现身影,他将萧云瑛和谢行周禁锢起来,云瑛将军以命搏杀才冲出重围,带着孩儿在路上奔袭之际却再次被尹清徽截杀。
当时,是萧鹤明拿着临出征前妹妹送与的小小药丸,递给尹清徽:“这是我这小妹刚炼制出来的,她管这叫……龟息丹?听说有假死的功效,就让她自己试试药效吧,生死由命,这也算是为兄对她的仁慈了。”
萧云瑛携带幼子,不敌尹清徽。尹清徽善毒,将毒药与龟息丹一齐打入萧夫人喉中,萧夫人剩最后一口气,策马挺到了谢骁将军的营帐,只来得及说一句:速速改道越阳关。便“撒手人寰”。
谢骁悲愤,改道之后却收到先帝军令,急速前往南燕直取都城,时间紧迫甚至来不及有时间主持葬礼与安葬入土,这时萧鹤鸣倒是来装起了好人,偷天换日将人带走。云瑛将军醒后武功俱废,虚弱不已,被这老东西安置在故居后面的一处小院,囚禁了这许多年。
谢行周听得一阵沉默,揪着萧鹤明的领子抬手便要打,簪月却忽然朝前一扑拦住谢行周的动作,朝萧鹤明问道:“这位云瑛将军,在被你囚禁后,是否有……逃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