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他这么开心,那还得是老山前线回来的那天晚上。
欢庆之余,众多研究员们又开始沮丧。林炳南道:“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从1983年开始,我们已经用了好几年全国各地到处跑,也只完成了工程前期论证的一小部分……全国其他地方也在进行考察,有许多个项目组,这个事情最早要到86年,才能由中央进行定夺。”
“所以,我们的成果可能要被封存,我们的努力说不定就白费了——也可能将来重新被启用,可能是八年,可能是十年!崇明岛连接到陆地的那一天,根据我们的函数来算,要几百年,我看不到了,但我希望能看到我们的研究有用武之地。”
林炳南这话说完,很多人都忍不住落下眼泪。大家都要重新回到天南海北,再下一次进行建设,那都换了一个建设团队了,不知道这些人看到他们这些“前辈”做过的先期论证研究,到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因为前期的动荡,国内的水利工程师培养青黄不接,这一批工程师的普遍年纪都挺大,有的还是五十多岁后重新去国外进行培训的……十年之后这桩大事肯定不可能是他们来完成了。
余切安慰他们:“我不是水利专家,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成,但我祝愿你们的事业能够成功。”
大家共同举杯,念起那一首诗: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
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
老马也要离开了。
老马在余切家观察了大半个月,还误打误撞,碰到了余切除了写小说之外的另一面,他感慨余切今后要是做住建厅厅长,肯定比他做的要合格。
老马自嘲:“和你比起来,我把数理化都忘光了,简直是锤子都不懂;但是我好歹没有不懂装懂,没有造下什么孽。”
老马所在的五十年代,许多作家们都有一个仕途梦,政府也很优待他们,想办法让他们发言。许多人发觉自己不是这块料,折腾了一段时间无果。川籍诗人流沙河原先做过副市长,发觉自己根本不会行政工作,流沙河八十年代被调去做川省作协副主席,因为这段过去的经历,流沙河从来不去搞行政工作,甚至连作协的会议都不参加。
天天呢,就当宅男,研究诗歌——余光中这个宝岛诗人在大陆的名气,最早就是流沙河捧起来的,余光中是流沙河的笔友。然后流沙河也写诗歌,又发现自己写诗也不行,卧槽,哥们怎么啥啥都不行?
这个老头emo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啥真正的才能。
流沙河最后在蓉城图书馆做了个固定讲师,这就是他生命最后的职业。
所以老马倒很欣赏余切读硕士,读博士,最后当大学教师的路子,反正很多作家最后都是去讲课,收徒子徒孙,凭名气混日子,余切直接一步到位了。
而且余切只管写小说,做研究,反而还做了些真的事情。这次的日元贷款的研究就搞得很好,帮国家避免了不少损失。
马识途说:“余切,我已经对你不能满意更多了,唯独就是你走的太顺,我心里面总有隐忧。”
“我现在虽然经常去打牌,但我分得清楚,我始终是一个写小说的小作家!我这一辈子听到的最有趣的故事,就是年轻时做地下党,在茶馆听到的离奇事,那些老百姓个个都是故事家,在茶馆,你的故事不精彩,是没有人愿意陪你喝茶的……我最想写的东西,也是这些。”
他道:“假如我能摆一个这么厉害的龙门阵,让整个茶馆的兄弟伙,都来为我喝彩,那比我和领导打牌,做什么中华诗词会的干部还要开心!”
说归这么说,马识途和余切一起,最后还是去中央打牌,因为他的老乡召唤他了嘛。
“马老弟,要回去了?”乔公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