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83》

第240章 落叶归根(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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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是个万县人,他家是浩浩荡荡的百万移民之一。

在老刘家残破的门板上写着老刘新家的地址,暗示老赵可能需要继续前行,将老刘的骨灰带到新的居住地。

这就是故事高明的地方,绝望之中有希望,而且这一变故,不仅和三峡库区移民的事迹相照应,而且探讨了城镇化过程中,新城市人对“家乡”这一个意象的认同:到底是那一片老地方才是家乡,还是他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乡。

这不仅仅是三峡移民要面对的,而是全国绝大部分人都要面对的抉择。

张守任正听到这呢,忽然合上稿子,叹了一句道:“你比杭城会议上发迹的寻根文学写得好,你又上一层楼了。你之所以写出这种文章,大概是因为你从万县来的京城,也在这里安家。如今你既是万县人,也是京城人了。”

“进修班的学生们都在高谈阔论,什么样的文学主义,什么样的文学流派……现在就连石铁生这样的老实人,他都开始写先锋派实验小说,他一会儿写‘詹牧师’,一会儿写‘原罪’、‘宿命’!我原以为你也要搞搞创新,因为是你来教他们文学理论的,你本该更擅长这些,没想到你已经超脱理论这一层。”

三峡工程这个事情在84年讨论通过,此后的十年间一直在不断的推诿扯皮,各方学者都出来发表意见;地质影响当然是其迟迟没办法推动的因素之一,但最关键的,恐怕还是“文化”这一因素。

建设这个工程,就要留出巨大的蓄水区,相当于让一些人离开他的家,而且是数十万上百万人。这是传统道德里面很难被容忍的。今天的功在千秋,在当时却是争议极大。

张守任显然想到了这一层:“你写三峡工程,就是因为你是万县人,你没有写你的态度,也是因为你是万县人;所以,你想要记录这一个在将来要发生的事情,你又想把答案留给读者去思考。”

余切点点头:“这就是我想留下来的,这种问题,我没有资格回答。”

故事原型发生在21世纪初,所以和八十年代有不少区别,其中最大的bug恰恰是这个移民搬迁的事情,因为在眼下这个时候,大坝还没有修建,故事里面却已经修好了。然而,余切偏偏就这一个完全没有改,他是故意这么写的。

《落叶归根》成了一种,“假设大坝”修好之后的小说,无疑更加有前瞻性了。

张守任看这一篇小说,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悲伤得落泪,有时候又忍不住长叹一声。编辑部的人都被吸引来了,总编苏玉道:“老张,余切又写了什么小说?让你这么失态!”

张守任示意让大家来看余切的稿子:“你们看了之后,就知道了!”

然后,原先在张守任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在编辑部其他人身上也发生了。诗歌组的骆一禾被吸引过来,看余切的小说。他这个人最纯真也最傻白甜,看到老赵因为屡屡被折磨,被路人瞧不起,想要寻死的时候,忍不住哭道:“这小说写的真让人难受,余切,你为什么要写这种小说?”

看到老赵峰回路转,好心人帮忙他,政府也来帮忙,骆一禾又道:“这才是我们的现实社会,不全是坏人,也不全是好人,有的黑有的白。”

《落叶归根》真的没有什么文学要素吗?

也不是,只是写的很自然,普通读者看不出来而已。像张守任这些人就很明白,他一晚上激动难耐,写出了审稿报告,在里面张守任阐述道:

“我最记得的是一群上车打劫的劫匪,要求全车人交出身上所有财物……大家都乖乖交出财物,老赵拿着死去的老刘那五百块钱抚恤金不愿意给,在劫匪头目的逼问下,他坦白了老刘早已死亡的实情,劫匪于是被感动,放过了这一车人。”

“结果,劫匪一走,车上的人立刻把老赵赶走,民工老赵再一次孤零零的背着死去的老刘。”

“能够共情老刘的,只有同为民工的老赵,能够共情老赵的,只有大客车司机,环卫工人,底层小片儿警……1879年,法国人莫泊桑借助普法战争写出了这一情节,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爱国爱同胞的不是贵族老爷,而是妓女‘羊脂球’!随后震惊法国文坛,一百多年来,无数人化用过这一类情节,但余切是我看过,用的最真,最自然的……”

“使我简直忍不住相信,这一件事情就要发生了!它一定真的发生过!”

“文学院的理论课教师余切,他没有锋芒毕露的写出任何理论?真的没有吗?我们说有三层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当沪市来的作家把农村生活同创世《圣经》联系在一起,大秀技法的时候,余切已经是最后这一层!他的故事没有文学,其实处处是文学。”

张守任的审稿报告刚刚念完,顿时所有人站起来鼓掌!声音几乎要掀翻房顶。

《落叶归根》这一文随即在圈内小范围传开。这是余切自《小鞋子》之后写出的第一部小说,无数人关注他现在的动向。

他到底是深入研究理论,还是返璞归真……结果出来了,恰好是后一个。

余切的新小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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