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知秀的心情有点复杂,虽然说他平时也挺会捯饬自己的,但这么多珠光宝气的小盒子是闹哪样啊?还有,那个应该不叫“佐料”,叫“泡泡浴炸弹”吧?
“……谢谢!”
他说,“你费心了,我会按需放……那个,我要脱衣服了,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蛾子还像座小山似的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阎知秀脱睡衣,这种感觉就有点奇怪了。
德斯帝诺很惊讶,神明鼓着蓬松的领毛,好像没想过自己会在洗澡时被人赶跑:“你需要我回避吗?”
阎知秀几乎听出了一丝不情愿,感觉就像逡巡领地的大猫,困惑于这个家里怎么还有猫不能进的地方。
蛾神沉默地抖抖身上的绒毛,梳理触角,把翅膀合在后背,很委屈地拧着离开了。
一座山缓缓地开走,阎知秀松一口气,很痛快地把自己剥干净,沉进热腾腾的水中——老天啊,他真的已经太久没在水里好好泡一泡了。
阎知秀高兴起来,一头扎进水池,在里面滚了好一会儿才湿淋淋地浮上来,浑身的骨头都在热水的包裹中根根松开了。鉴于职业的特殊性,就没有宝藏猎人是不爱洗澡的。
洗到兴头上,阎知秀还拿起那些盒子里跟珠宝一样漂亮的“佐料”,好奇地加到水里,看都有什么效果。
他在这头洗得开怀,德斯帝诺却感到失落。
从他创造出人类以来,就没有遭到过眷族的驱赶,无论是洗浴,祭礼,嫁娶还是丧葬,人类都以能吸引祂的注意力为一生的憧憬目标。人类是多么容易受伤的生物!祂的人类更是其中翘楚,遍体的伤痕,昭示着他的英勇与无畏。
如果热水伤害了他该怎么办?如果云雾钻进他的鼻腔,使他窒息了该怎么办?如果他被浴池的边缘挫伤呢?如果他不小心滑倒了呢?我怎可将注视的目光转开,使他因为疏忽而承受苦痛?
德斯帝诺越想,就越觉得阎知秀处在危险的境地中,祂固然是全知全能的神,然而阎知秀更是祂唯一的人类。
祂这么焦急地思索着,浴室的窗户外面,陡然便发生了变化。追随祂的心意,一颗袖珍的星星盘旋着,急不可耐地靠近了那里。
阎知秀浑然不觉,他微笑着从热水里钻出来,惬意地呼吸着温暖的空气,后背的皮肤却不由一紧,仿佛有寒意顺着脊梁骨流淌。
有人正在窥探自己。
不,不对,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判断,这种像针刺般的动静,又岂是“窥探”能够轻描淡写地形容的?
阎知秀警惕地抓起毛巾,在疑惑中,他缓缓回头。
阎知秀:“…………”
——透过灯光,一颗硕大如星球的眼珠完全占满了窗户的面积,它颤动着,正目不转睛地往里张望。虹膜中折射辉光,瞳孔完全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贪婪地紧盯着人类的身体。
见了鬼了。
泡在热水里,阎知秀头顶的冷汗一下就淌成了河。
“纳……德斯帝诺!”
阎知秀愤怒地大喊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大事不妙,那颗星星吓得蹦飞了,主神急忙冲进来,面对兴师问罪的人类,祂知道自己兴许做错了事,可是做错了什么呢?祂实在说不上来。
瞧着生气的阎知秀,祂急中生智,飞快地把人捞起来,往自己胸前一塞,再用翅膀紧紧地包裹住。
“嗯!”
德斯帝诺自觉劫后余生,松一口气,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