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的赞美,他用舌尖吐出自己的名字,控制不住的热意忽然袭上主神的心头,这居然令祂情难自禁,错了一拍心跳。
【胡言乱语,】祂急忙说,【神的名字不是为了好听!它们蕴含着力量,只要你全心全意地呼唤,就能从万物中照见神的目光。】
“哦?”
阎知秀觉得有趣,主要是觉得说话的人有趣,“那其他神都叫什么名字?”
然而这个问题一出,却叫对面静默了许久。
【我不能告诉你,祂们不再有名字了。】德斯帝诺低声说,【很早以前,祂们就离开了这个时空,因为德斯帝诺参照众神的形象,创造出了人类,以此作为自己的眷族。祂给了他们形体和灵魂,美德与恶德,还有凭借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命运的能力。】
【人类和神明截然不同……他们寿命有限,却能在短暂的岁月里做出诸多奇妙的成就,有时甚至称得上伟大。很快,德斯帝诺就被他们迷住了,有一段时间,很长的时间,祂几近忘乎所以,祂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祂被自己的造物所吸引,很快就偏爱他们,更甚于偏爱万神殿的亲族。】
壁画上的内容也出现了变化,神圣的飞蛾们远去了,只剩下最大的那只,还固执地张开羽翅,笼罩着地面上奔跑的小人。
“这……”阎知秀不太理解,“解释解释不就好了吗?反正神都是永生的,时间那么多,什么矛盾不能解开?”
【问题就在这里。】德斯帝诺轻声说,不知为何,这些深埋已久的秘密就像解冻的春泉,甘愿汩汩地朝它们唯一的听众流淌过去。
【尽管德斯帝诺是至强的主神,可祂从混沌中汲取了那么多的力量,却没有让自己变得更巧言。祂太笨拙,不善言辞,惧于踏足诸神的宴席,参与进祂们的辩论和歌舞。祂望见其他神明兴致勃勃的目光,就梗塞得说不出话,即便说了,也是冷漠无情的句子,好像舌头突然变厚,堵住了祂的声带。】
【同类的声音太嘈杂……而人类,人类很好,他们的响声很小,说话啊,笑闹啊,也不会使星星开裂,让那些天体都发出尖锐的鸣啸。】
“有点像……”阎知秀迟疑地判断,“嗯,感觉有点像感官过载的社交恐惧症?”
【哦,】德斯帝诺有点惊讶,【你是这样定义的吗?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一切已经太晚了。漫长的分歧和裂隙——诸神认为德斯帝诺是不合格的大兄,祂冷待血亲,将祂们的情意和友爱都践踏进尘土,所以祂们走了,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万神殿内空寂荒芜,只剩下最后的主神,孤坐了千年万岁。】
“然后呢?”
阎知秀被这个故事吸引了,它很有趣,和他以前听过的神话都不一样,“德斯帝诺把那些神找回来了吗?”
【……没有,】德斯帝诺哑声说,【神的决定是不能更改的,祂们要走,那便再也不会回头。德斯帝诺终于反省了祂的错误,祂的过失和荒唐……祂懊悔不已,彻夜流泪,因为实在太痛苦了,祂决心睡一觉。】
阎知秀捏着白蛾子软软的领毛,困惑地复述:“睡一觉。”
【是的,睡一觉。睡眠与梦境是迷蒙的麻醉剂,它能使你忘记一切血淋淋的疼痛,把残酷的现实过滤成模糊的颜色。】主神呓语道,【但是德斯帝诺忘记了,神的沉眠和人的睡眠是不一样的。】
壁画的内容陷入永夜,奔跑的小人逐渐枯萎,凋零,阎知秀没有说话,他已经猜到接下来的事了。
【等到祂再醒过来,人类也在漫长的等待中消亡了,】德斯帝诺麻木地低语,【他们的生命只有百年,又失去了主神的眷顾,拿什么抵挡数万年的光阴?留给祂的,只有寂静,废墟,漫天死去的星星,以及他们为祂修建的诸多宏伟神殿。】
“……节哀。”
阎知秀也只能挤出这么一个词,毕竟听上去这个神实在太悲催了,先是被全家一脚踢开,伤心得倒头就睡,结果醒来一看,自己原先珍爱的小宠物也死完了……
德斯帝诺无声地笑了笑,笑容疲惫,浸透了哀伤。阎知秀手里的蛾子也颤抖起来,仿佛受了极寒的侵蚀,他急忙把它抱起来,塞进胸口暖和着。
【再然后,那些赝品来了。】德斯帝诺难掩厌倦,【他们在无意间闯入这个宇宙,我……主神本想抬手将他们毁灭,但他们长得实在非常像人类,所以,祂暂且留下了他们的……】
祂的话还没说完,阎知秀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人类!人类作为神明的“眷属”,在这里早就灭绝了,可他不就是个铁板钉钉的人吗?他怎么混这么惨,又是被打又是被吊被摔的?
“等等等等,我就是人啊!”
他猛地跳起来,费解地挥舞双手,“hello?我就是人!按照你这个世界观,我就算不在地上吃香的喝辣的,也不该变成这个熊样儿啊?我怎么跟个老鼠似的,走到哪儿被外星人打到哪儿?”
德斯帝诺迟疑片刻:【不,你不是。】